来者是个面容姣美,袅袅婷婷小家碧玉般的女子,看着快步迎上来的男子,她的眼光有些微躲闪,隐藏在深处的却有几分惊慌无措:“情哥哥,珊儿是听说了一件事,这才……”
男子未曾察觉她的异常,只当她仅仅来瞧自己的,立时牵着她坐下,转身就要去搬花:“珊儿你先坐下,今日我种的白牡丹开了,我去搬来给你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种牡丹!”听到这句话,女子像是突地被什么东西迎头打了一闷棍,那张姣美的面颊突地扭曲起来,霍的站起身来对着男子的背影喊道,“牡丹牡丹牡丹!你就知道你的牡丹花——你哥哥说的没有错……你心里只有那破花,根本就没有我!
“珊儿?”看见女子扭曲了脸颊,全身颤抖的瞪着自己,又联想她方才的话,男子脸色倏忽沉了下来,眉宇间闪过浓浓恨色,“你去见了乌雅拓?”
女子闻言,顿时色厉内笙的踏前一步:“他是你的嫡亲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为何不能去见他?!”
“嫡亲哥哥?”这四字一出,男子霎时冷笑,抬手就将铜制的花剪砸在地上,目光森冷中带着憎恨,“我不过是个卑贱的杂种,可高攀不起乌雅氏的嫡子!更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你莫要在我面前提他!”
听男子口气这般严厉且无商量余地,眼底又全是恨色,女子的脸色变了又变,许久后终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掩去眸中一抹带着厌恶的暗光,柔声转了话题:“情哥哥,珊儿这次前来不是为了跟你吵的,也不想看你种的什么牡丹!珊儿只是……只是想要问你……乌雅大哥说的继后……继后之事……”
“什么继后!他竟敢将这肮脏之事告诉你!”听到‘继后’两字,男子顿时色变,整个人像是遭受了极大侮辱般,同时眼底又闪烁起担忧之色,连忙上前抓住女子的手腕,低声允诺道,“珊儿你放心,你我青梅竹马,我说什么也不会听他的话,更不会去当那什么恶心的继后,我一定会娶你的——”
女子的头垂的更低,根本看不清神情,只是声音楚楚可怜:“可……可乌雅大哥说,乌雅
氏已经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皇上也已然准了你进宫……我家也要我…要我退了与你的亲事…
”
“什么?!”男子闻言如遭雷击,整张脸顿时褪下血色,面上也带了几分焦急,急忙辩解道,“珊儿,我们不能退亲!我……我们这么多年青梅竹马,我也是……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一直想要娶你为妻,等到你嫁过来的之后,我绝不会纳妾更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会一辈子爱…..?
“情哥哥,你莫要激动,珊儿知道你的心。”这一回女子却不等他说完,就稍稍抬手反握
住了他的手掌,好似是在安慰他一般,只是扬起脸来微笑的时候,眼底却深幽一片毫无笑意,只剩下些隐藏极深的讥讽,“既然情哥哥不会退亲,那珊儿就放心了……对了,情哥哥不是说那盆白牡丹开了么?情哥哥不如搬来给珊儿瞧瞧吧……”
这一回听到女子想看花了,本就是侍弄想给未婚妻看的男子顿时缓下神色,含笑点了点头便去找该端来的花,一炷香后他带着花朵回来刚要开口,却瞧见女子已趁着这个时候泡好了茶水,盈盈的瞧着他递了过来。
“情哥哥,喝口茶吧,这可是珊儿自己采摘的鲜花,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男子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只觉入口芬芳怡人,下意识将手中杯子放下,正要低身给女子揽身畔的花枝,眼前却骤然一阵又一阵的模糊,他心下已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等开口说些什么,眼前便是一片绵长无尽的黑暗。
乌雅情蓦然张开眼睛,有些怔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床帐,一时间有些发愣,好久才醒过神来,缓缓支着身子爬了起来,将被噩梦哽住的一口气冲散。
即使已被贬为冷宫宫侍,摆脱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将近一个月时间,他却仍偶然会做自己进宫之前那一日的梦——那个本该是他琴瑟和鸣的爱侣,却一夕之间为了权利和金钱而背叛,毫无廉耻的将他迷晕出卖给了乌雅拓,让他犹如活人贡品一般被抬上皇帝的龙床。
可那又如何?
不过是这副躯体罢了,就算不过是被人践踏的尘埃……他也绝不会让那些人如愿。
就在他唇角带着冰冷微笑,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时候,自从进宫就一直侍候着乌雅情的女官怯怯的看了看他,有些局促的要上前扶他起来。
“娘娘,您醒了。”
乌雅情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朝着此刻和刚进宫时完全不同,看起来陈旧破损严重,却让人舒心许多的木屋窗框看去,声音低沉。
“我如今已经不是娘娘,仅仅是个卑贱的宫人罢了,以后不要这样叫我。”
原本是个小宫女,因为服侍了乌雅情才被升为女官,这时又跟着乌雅情降为普通宫女的梨儿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忙忙应了: “是……公子。”
“今日可曾布置下事情来?”
“回公子,昨日晚间便有人传话来,让公子今日去修剪御花园的花Cao,大抵应是西边的牡丹苑和桃花苑。”
耳边听到侍候自己几日,便好似已然习惯的少女声音,乌雅情微微有些怅然,眸光却在听到牡丹这两个字的侍候,有些下意识的闪烁不定:“牡丹苑么……”
日上中天,正是午膳时分。
灿烂的阳光顺着屋檐垂落,淡淡的馨香随着微风飘散开来,一丛丛牡丹顺着鹅卵石铺设的道路盛放,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展开,能清晰瞧见那如雪般肌肤上淡青色的血管,和略微有些发青,正触在柔软花瓣上的指尖。
“凌白雪……”
他略微垂下头来,注视着花朵的眸光及其柔和,另一只手则持着一把金剪,正要低身去剪那雪色花朵旁的细碎杂枝,耳边却陡然响起男子的一声暴喝。
“大胆!你在做什么?!”一个身影匆匆而来,着一身淡青色的儒衫,气息仿佛翩翩公子,只是此刻瞧见他的动作有些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来抓他的手腕,“这是牡丹苑中最名贵的白雪夫人,马上就要开放了,你怎能随意剪枝条和花朵!”
察觉到那人要抓自己的手腕,乌雅情下意识身子一移就要挣扎,谁知那人好似身负武功,这么一躲居然没能躲开,反倒被他抓的更紧,心底怒意顿时升了起来,眸光冰冷抬手掀起一瓢脚边用来浇花的井水,迎头打在那人脸上,趁着那人被淋了一脸震惊得说不出来的时候,迅速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站起身。
“我既然敢剪这花朵和枝条,自然有办法能让这枝条和花朵成活,不会毁了这名贵的凌白雪。更何况我是奉命前来修剪这牡丹的,就算我真的将这盆名贵的白牡丹剪坏,那也是我的事情,你又凭什么来管?!”
“喂,等等!”
瞧见那人连珠炮般的说完话,转身就要离去,着青衣儒衫的人才像是突然缓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底闪过一道饶有兴趣的光,上前一步扬声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那个……你方才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那就算是…我冒犯了你罢。我……是这里看守花园的侍卫长,轮值的时候都会过来看花,刚才是突然见你剪花才生了气,现下给你赔礼——不过既然我已经道歉了,你就不能生我的气了。”
他的话音落下,背对着他的人却不曾停下脚步,青衣人不得已的快步赶了上去,试图接着搭话。
“那个……当年我娘和我妹妹都喜欢牡丹,我娘喜欢玄色的‘墨玉’,妹妹则最喜欢白雪夫人,我自己曾偷偷留下一些花籽,在屋里也养着这些牡丹,但怎么做这牡丹都开得不好,所以我一直想找到擅养牡丹的人帮帮我。”
这一次开口说话时,见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青衣人话中就带了几分恳切认真。
“你看,御花园里的白雪牡丹去年还开的很好,但这里的花匠也只能让它和原来一般,今年的花苞甚至少了一半,要是你会侍弄这盆牡丹,你能不能教一教我?也不光是这盆白雪夫人,若是你会培育‘墨玉’的话,我那里还有一些花籽……”
青衣人喃喃的说着,目光因提起母亲和妹妹变得柔软又有几分怅然,而就在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不知不觉背对着他的人已停下脚步,虽然未曾开口回应他,但至少态度有些缓和。
“我叫阿锦,不知你叫什么?”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抬起脸来,看着终于停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人,俊朗的眉目终是闪过
一丝淡淡的笑意。
“若你改变主意要教我,明日还是这个时辰,我会在这里等你。”
叁?珠白谁与采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淡淡的阳光从头顶上的天穹洒下,落在正展开花骨朵的牡丹花上,以及正蹲坐在一丛雪色牡丹花中,认真修剪枝桠正侧着脸微笑的人身上,待他终于站起身来将金剪放下,目光巡曳间却正正对上一双神色认真的乌黑眸子,不禁稍稍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斜靠在凉亭中,依旧一身青色儒衫的人牵了牵嘴角,话语中带着漫不经心,眸光不仅丝毫未移,神情却更是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