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被退学。”季峰紧紧盯着易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似乎闪了闪泪光,但转眼表情又很欠揍。
易迁笑了笑,把他放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样就好,我也不管你为什么要针对那个高一的,但是没有下次,如果不想退学,晚自习来排球部,带着入部申请表。”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指着季峰身后刚呼出一口气的亭子,“你也来。”
不管那两人什么表情,易迁和陆召离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易迁边走边托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才跟一边的陆召离道:“我总觉得那个季峰有点奇怪,跟着他的小跟班都傻成那样,他们实在不像无药可救的死变态。他找那个高一的茬肯定有原因……我是不是忽略什么了……”
“你不是决定要查他了吗?”陆召离突然说道。
易迁扭头看他,发现他一脸平静地c-h-a着裤兜跟着,好像只是随口说一句。
“慢慢来,不急,先把他改造成一个积极向上的高中生再说。”易迁回过头淡淡道。
*
开学典礼正式开始,经过了各种校领导的轮番致辞轰炸之后,终于轮到学生干部的发言了……等到底下的学生都坐烦了,体育部的宣传来姗姗来迟。
易迁作为年级第一,开始的学生代表发言就有他,一身黑色的排球队服确实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但真正能吸取多少高一的新鲜血液,他们还不知道。
一晚,易迁在体育馆的排球场地上席地而坐,抓着手里的入部申请表,嘴角忍不住上扬。
“怎么样?”黎天躺在地上一边伸展一边问他。
“你看部长都合不拢嘴了,入部的肯定多呗。”二年级的小飞躺在他旁边,调笑着c-h-a了一句。
“我就说部长只要往台上一站,肯定能吸引一堆男生。”那边沈卞从球筐里拿出一个排球,自信满满道。
陆召离拿过最上面的申请表看了看,发现正好是季峰的申请表。
“他还真的填了。”
“季峰”二字写得还挺娟秀,字体像小女生,申请理由一栏写了俩字,“谢邀。”
假装挺高冷的。
“已经二晚了,没看到他影子啊。”
易迁不说话也不着急,把一沓申请表放到台子上,刚要去练发球,大门就被人打开了。
卓宗凡先进来,带进来一股烟味,还有两个低头鬼鬼祟祟的人。
“小迁啊,说是找你的!”
第25章 暴力的传递(五)
九点二十,乌云遮月,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学生们背着书包次序出了校门,因为下雨,校门口有些拥堵,很多家长开车来接学生,校外排了一条长龙。
将伞收起,车内隔绝了y-in雨,连y-in霾的心情都会好起来。
排球部的人也已经走光了,室内黑漆漆的,只有门口的瓦斯灯泡洒下昏黄的光。
易迁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在屋檐形成的水帘,靠在一边的柱子上,沉默好久才转头问惴惴不安的季峰。
“雨下得这么大,有人来接你吗?”
季峰抬头,看到易迁的眼睛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瞳孔骤然缩了一下,他突然觉得很冷。
后面的亭子担忧地看着他。
亭子知道季峰的情况……
“我有伞。”季峰眼睛瞥向一旁。
陆召离一直在易迁身后默默站着,他好像每天都能在易迁身上发现不同的东西。
卓宗凡将两个人推进来之后,易迁晾了两人很久,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两人捡球,下雨之后其他人都走了,整个排球场也是他们两个打扫的。
这会突然留下两人,还挂着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
陆召离一时不解易迁的用意,等着后续。
夜雨七零八落地像是滴在心里,这一处灯光之外的世界都漆黑无比。
易迁看了看手表,又看了一眼长廊,回过头对着季峰,舒缓的语调同雨声交缠到一起。
“我在开学典礼之后,查了一些你的资料。家庭关系一栏,你写的是单亲,能告诉我,你现在家里还有谁吗?”
季峰早在他提到“资料”时眉毛就横了起来,脸上显出怒容,但一看到易迁突然不加任何表情的脸,他也莫名平静下来。
他心中也不解,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对易迁言听计从,半点起不来反抗的心理。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季峰没直接回答他家里还有谁,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么说,只剩你爸爸了?”
“那个男人,不是我爸爸。”季峰的声音突然从喉咙里挤出来,像冻的冰块一样坚硬又寒冷。
易迁眉毛一挑,心中的猜测多少有些已经浮出水面。
“其实我托朋友趁着晚饭时间去问了你的那几个跟班。你在五中交到了不少朋友,你们从初一时就混在一起,拉帮结派在五中很正常,你们也没干过什么坏事。那个学校太烂了,能考出来的学生太少,只有你和你身后的亭子,不仅考出来了,还考上了藤原。”
“今天他们在那里蹲点,也是因为亭子告诉他们,有个人招惹了你,虽然不知道原因,他们也想给你出口气。从他们的身手来看,根本没打过几场架。其实,连亭子也不知道你针对那个高一的真正原因吧。”
亭子在季峰身后,默默地如小j-i啄米一样点点头,随后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季峰。
易迁猜得都对,峰哥的确跟他说是那个高一的先惹他的。
他也没问具体的原因,就找人了。
季峰从易迁平缓的一字一句中,似乎能感觉出自己那个邪恶狭隘的思想被他窥探到了。
其实他清醒过后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他就是忍受不了早上的那个画面,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要疯了。因为那些藏在衣服里新的旧的伤口,那些难以逃离的魔障,他早晚会变得不再正常。
他不想变成那样。
踏在水坑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乱了夜雨坠地的声音,季峰转身看去,看到一个身形一矮一矮的人慢慢走过来,走到近处,他收起了手中的墨绿色大伞。
他起先看到季峰,脸色一僵,但看到易迁和陆召离站在旁边,又放松下来,对站在石阶上的易迁道:“学长,你让我来拿东西。”
与此同时,易迁掏出兜里的手机递给他。
像是随机找了一个话题似的,易迁笑着问他:“早上来送你的,是你爸爸吧?”
季峰被冷风吹得一抖。
“是,我腿脚不好,他每天都来送我上学,”他接过手机,迟疑一下,“今天的事谢谢学长,我叫张远,以后学长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来三班找我,只要不是跑腿的事。”
“嘭”地一声,张远撑起了伞,有些行色匆匆,“我爸爸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等等!”他转身刚要走,易迁突然叫住了他。
“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易迁对着虚空,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雨声小了很多,风渗着凉意,让其他人都打了个寒颤,周遭有那么一瞬间,寂静无声。
易迁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人。
他们当然看不到,身穿粉红色的女鬼悠然飘荡着,寸步不离张远,对于易迁突然露出的无常气息,她早有所觉,抱着侥幸心理在躲避着什么。
被易迁叫住,她起先是一愣,然后她点了点头,眼里似乎有泪光,“我想谢谢他。”声音温柔又空灵。
易迁对着空气说话的画面太过诡异,陆召离看了看那几个已经开始怀疑的人,按住易迁的肩膀,伸手打了个响指。
在那瞬间,其他人竟然像画面按了暂停键一样都被定格了。
易迁回头看他。
“你的身份最好不要泄露,而且恐怕会把他们吓到。”陆召离解释一嘴。
易迁又扭头看女鬼,问她:“你跟他什么关系?”
女鬼回答:“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这下易迁倒是有些吃惊,他本来以为会从女鬼口中听到“我是他妈妈”这样的话,或者是别的关系也有可能,却没想到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你说要谢谢他?”
女鬼温柔地看了一眼张远,漆黑的眼中有些心疼,又很感激,她慢慢道:“我是想替我儿子谢谢他。”
“如果不是他,我儿子已经死在车轮下了……”
女鬼的声音婉转动听,从她的讲述中,易迁和陆召离都知道了来龙去脉。
两年前,她的儿子在幼儿园门口等待大人来接,一辆客车却突然开向校门。司机在长期驾驶过程中异常疲劳,竟然在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猛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突然跑过来一个学生,把她儿子推得远远地,自己却被轮胎压了过去,伤势太重,落下了终身残疾,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
那个冲过来的学生就是张远。
如果动作再慢一点,他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她说她病了很多年,对生死都已经看淡,唯独放不下自己的儿子,但儿子能快乐地成长到现在,全在张远舍己为人的那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