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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娴佩是带着崔阳打车回的小区。
那头何娴佩还在车上付着车费,这头崔阳却是坐不住了,拧开车门“哧溜”一声从车上蹿下来便一跑没了个影儿。
小区里有孩子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做游戏。
其中一个孩子被用手帕蒙住了眼睛,正听着周围小伙伴的声音摸索着过去抓人。
崔阳远远地看着那个被蒙住眼睛的孩子,脸上扬起一个古怪的笑,看着那个孩子一路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了小区中心的小喷泉旁,猛地就冲上前将他推了进去。
喷泉的水并不深,站起来的时候只刚刚没过成人的小腿。但是这头毕竟还是这个孩子,这会儿还被蒙着眼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推到了水里,也着实是被吓得不清。
跌坐在喷泉池里,整个人都被喷泉里的水淋了个透s-hi,那头先是惊恐地尖叫着将遮住眼睛的手帕扯下来,等看清楚了现下的状况,忍不住就大哭了起来。
崔阳看着那头坐在喷泉池子里一身狼狈得大哭的孩子,脸上的恶劣笑意扬得更深了些。
周围的孩子也被这场变故惊呆了。
他们纷纷地从本来藏好的地方走出来,一个离得近的小女孩气呼呼地走到崔阳面前,瞪着眼就问道:“你干什么呀,你为什么要推他?”
崔阳哼哼一声,满不在乎地道:“我什么时候推他了?明明是他自己蒙着眼睛掉下去了。”
“你胡说!我看见你推他的!”另一个年纪稍微大些的小男孩也走过来,他皱着眉头看着崔阳试图跟他讲道理,“我妈妈说了,欺负人是不对的,你应该向他道歉!”
“妈妈说,妈妈说,那你可真是妈妈的乖宝宝。”崔阳昂着头,脸上的表情嚣张跋扈的,“你妈把你教的怎么乖,那你就过去跟他道歉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
周围的几个孩子将崔阳围起来,这会儿看起来都有些生气了,那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往崔阳面前又走了两步,刚准备说些什么,老远地就突然听见有女人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围着我家阳阳干什么?”
何娴佩踩着高跟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一手将崔阳从那群孩子的包围中拉出来护在身后,先是紧张地检查了一下崔阳上下有没有受伤,随即再看着面前那群略有些无措的孩子们时,精致的脸上表情有些刻薄,张嘴就语气不善地道:“你们都是哪家的,欺负我家阳阳干什么?”
本来还怒气蓬勃的一群孩子见突然有大人加入了他们的战局,一时间不由得都有些惊慌。众人面面相觑,那个稍大些的男孩先是鼓足了勇气解释道:“阿姨,您误会了。不是我们欺负他,是他先……”
“哦,我认得你,你是三号楼赵家的儿子吧?”何娴佩眯着眼瞧了那男孩一会儿,声音扬得更加尖利了些,“你都十二岁了,比我家孩子还大四岁,你这个哥哥就是这么当得?带一群小孩搞小团体恃强凌弱?”
“阿姨,我不是——”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大人,男孩被那边连珠炮似的一通批弄得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声音也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起来。
“哼,你带着人欺负我家孩子,今天被我看见了是第一次,没看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次呢。”何娴佩瞪他一眼,“今天就算了,要是再有下一次,我肯定要去你家里问你爸妈要个说法,问问他们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又眯着眼扫一圈周围的孩子:“你们也都是一样,要是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一群人欺负别人,我肯定要去告诉你们的家长!”
说着,伸手将崔阳拉过来,微微昂着头,有些盛气凌人的:“阳阳,我们走了。”
“哦。”崔阳慢吞吞地应了一声,随即又往后仰了仰头,绕过何娴佩的身子朝着那边的一群孩子做了个挑衅的鬼脸,直把那头的几个孩子气的浑身发抖,这才高高兴兴地跟着何娴佩朝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区最后一排房子都是独门独户的小别墅,别墅还配了院子,不少住户都在院子里养起了宠物犬。
崔阳每次从这条路上走过,总喜欢从外面拿几块石头透过院子里的栏杆去砸院子里面的狗,听着那头被砸得“呜呜”叫,他整个人就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别砸了。”从包里掏着钥匙准备开门,何娴佩侧头看一眼正捡着石头往对面院子里砸的儿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地上的石子那么脏,别捡那个了。”
崔阳随口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
最后一块石头拿的大了点,正砸到了疯狂地在笼子里扑腾的那只藏獒的左眼皮上方,只听“砰”地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有血顺着它的眼睛滴滴答答地滑落下来。
像是一瞬间被激发了所有的兽x_ing似的,那藏獒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崔阳,隔着笼子,发疯似的冲着院子外面崔阳狂叫了起来。
崔阳看着那条好像已经疯了的狗,心底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却还是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紧盯着那条藏獒,伸手又摸了两块石头砸了过去,直到另一边的何娴佩催的不行了,这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的家。
“我爸还没回来吗?”崔阳进了屋子,似乎环顾了一圈,随口问了一句。
“大概是又出去了吧?”何娴佩见崔国胜的鞋并不在玄关,也觉得有些奇怪。
换了鞋,将自己的包放到一旁挂了起来,又侧头看一眼崔阳,“快去洗个手,刚才东摸西摸的都脏死了。”
崔阳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趿拉着拖鞋便去了浴室。
洗脸台的镜子对于现在这个年纪的他还有些高,一眼望过去还没办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整张脸。
他掂着脚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刚准备将水龙头再关上,一抬眼,从镜子里面却蓦然发现在自己的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比自己还要矮小一点的身影。
他猛地朝身侧望了过去。
但是在他的身侧,镜子里本该有个人影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崔阳揉了揉眼,又疑惑地把头回了过去,却见镜子里的那个身影却还是一动不动。
她有着一头长发,应该是个女孩。从镜子里看上去,比他还要矮上几公分,只能勉强地看到一个头顶和一点点扎得很高的马尾。
崔阳有些心慌地用眼角又瞥了一眼。
但是那里已经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妈、妈妈……”
他不敢发出声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只敢喊出一点气声来叫着何娴佩。
那头自然是不会给他什么回应。
崔阳想要立即离开这个洗手间,但是脚下却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的视线无法抑制地落在右下角的那一片黑发上,精神高度紧绷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一直没有动弹的人影突然缓缓地动了一下。
应该是头的部分以一种人绝对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往后仰,头发往后挪去,脸的部分竟然缓缓地又在镜子里浮现了出来。
首先崔阳看到的便是一双眼睛。
没有瞳仁的纯白色眼睛,泛着一点幽蓝的光,幽幽地隔着镜子与他凝视着。
崔阳推着洗脸台往后一摔,突然就尖叫了起来。
原本坐在客厅里的何娴佩正考虑着要不要给崔国胜打个电话,突然听到洗手间里崔阳的尖叫声,脸色一变,忙起身小跑着过去看了看情况。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何娴佩看着崔阳跌坐在地上,一张脸煞白,心疼的不行,赶紧上前两步将人拉了起来:“你怎么洗个手好好的还给洗摔了?屁股疼不疼?”
崔阳这会儿却顾不上管屁股疼不疼了,他伸手攥着何娴佩的衣角,伸了手带着些哭腔地喊:“妈,镜子!”
何娴佩大概也是难得见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露出这么个表情,微微皱了皱眉头,带着些疑惑地往镜子里望了一眼。
偌大一张半身镜,满满当当地将整个洗手间都囊括了进去。
“镜子上什么都没有啊。”何娴佩对着崔阳道。
“右下角!”
崔阳依旧不敢抬头,只是抓着她的衣角往她身后躲,声音喊出来的时候都有点儿破音。
何娴佩便又往镜子右下角看了看,那里依旧空空荡荡:“也没什么东西啊。”低头看着他,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崔阳顿了顿,微微扭了头望那边看了一眼,但就看了一眼也不敢多瞧,推着何娴佩嚷嚷着便要往客厅走:“妈,我们别再在这里站着了,出去,快出去!”
何娴佩被崔阳弄得一头雾水,但是看着自家儿子一张脸快皱成了一团,很有几分焦急的样子,便也就没有再细问,陪着他一起出了洗手间。
直到坐到了客厅,被外面要落不落的太阳晒了一会儿,那种沿着脊椎密密麻麻地往上攀爬着的y-in冷感才渐渐地退散了去。
何娴佩给崔阳倒了一杯水,关切地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崔阳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他把水给喝了,这会儿缓过神来,之前被忽略了的来自屁股上的钝痛这会儿突然就明显了起来。
可能是觉得有点儿丢人,嘴里嘟嘟囔囔地道:“大概是看错了吧……”
“看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