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叶长生想了想,然后学着她当时的神态重复了一遍道,“这条路上的风景真美啊。”
他望着徐来娣,一双黑色的眸子纯粹而又让人觉得有些看不透:“她说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母亲。”
徐来娣没有说话。
她睁着眼视线不聚焦地看着某处,然后突然地,眼泪便滚落了下来。
“她已经走了吗?”
好半天,徐来娣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声。
“走了。”叶长生应了一声,“你完成了她的心愿。”
徐来娣听着,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好一会儿,似哭似笑:“下一辈子她投了胎,一定要去一个好人家。一家人都娇宠着,然后把她变成一个小公主。”
叶长生笑着:“会的会的。”
天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来买早餐的人越来越多,徐来娣也没法再坐在这里躲清闲了,转头便只能回去忙活了起来。
叶长生和贺九重将桌上的东西吃完,走过去又和徐来娣道了个别,那头见两人要走了,忙出声喊了一句:“天师,等等!”
叶长生停下步子回头望望她。
徐来娣将抽屉里的大钱全部抽出来,简单地用皮筋扎住了就想递给叶长生:“天师,之前我们说好的酬劳……”
叶长生垂眸瞧瞧她手里的钱,又抬头看看徐来娣,唇角一扬,笑了:“你的酬劳刚刚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徐来娣一愣,没有反应过来那头在说什么。
叶长生侧过身虚指了一下自己和贺九重两个刚刚吃完的空碗,一双眼笑得亮亮的,眼光投s_h_è 进去,看起来好看的要命。
“味道不错。”
徐来娣终于反应过来,又连忙摇摇头:“这怎么行!这点东西……”
“这些东西就足够了。”
叶长生望着她,他的声音淡却带着一种温和:“其实我很惊讶。”
“什么?”
“选择是很艰难的。”叶长生道:“我没想到过你竟然真的会如此果断地选择这边的路。”
“这条路你才刚刚起了个头,以后或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出现,但是我希望你能成功。”叶长生耸了一下肩,眉眼里带着一点轻松,“带着你妹妹那一份一起。”
徐来娣的手微微垂落下去,好一会儿,脸上漾起一丝笑:“我知道的。”
太阳已经升起了来,照在人身上,有一点灼烫的温度。
叶长生和贺九重同徐来娣分了别又坐上了回X市的高铁。
大约因为天气太好了,叶长生从上车之后都显得精神奕奕。贺九重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尖,问他道:“这么开心?”
叶长生点了点头,然后侧了侧身子,背对着贺九重的肩膀压了上去:“开心啊。”
贺九重偏头看着压在肩上的那颗小脑袋,似乎是被那头的情绪传染了似的,他的唇角也些微地扬了扬:“因为什么?”
“因为……看到了美好的东西。”
叶长生抬起手,对着光看了看自己的手,透过指缝,有阳光从里面泄出来。
“果然,虽然‘恶’和‘善’都是构成人x_ing的部分,相比较起来,还是美好的部分更让人觉得身心舒畅啊。”
贺九重的指尖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地绕了绕,低笑一声缓缓道:“我还以为你只是觉得那碗小馄饨味道不错。”
叶长生眨眨眼,回过头又望着贺九重:“这我也不否认啊。”
贺九重睐他一眼,没再作声。
叶长生便也就不说话了。
他靠在身后的人身上闭着眼,最初的兴奋感从大脑里渐渐退去,随后一阵宁静而温和的东西重新涌上来,他梳理着那样宁静的情绪,然后在阳光和冷气的配合下,缓缓地沉入了梦乡。
*
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七月的天,正是最热的时候,从开了冷气的车厢走出来叶长生望了望天,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他按捺下了这种晕眩感,微微咽了一口口水试图缓解嘴巴里的干涩,但是这一咽,喉咙里些微的刺痛马上与脑中的晕眩呼应了起来。
这段时间一直忙,都给忙忘记了。
又到这个时间了吗?
贺九重看着叶长生眉头微皱,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痛苦,扬了一下眉头问道:“怎么了?”
叶长生松开了眉头,有些蔫儿地望着他:“我觉得我要感冒了。”
贺九重回望着他:“感冒?”
叶长生叹口气:“就是伤风、风寒,你叫什么都行。”
贺九重自然是没有凡人这种生病的概念的,看着叶长生突然就没了精神的样子问道:“严重吗?”
叶长生的表情有些忧郁:“倒也算不上太严重吧。”叹一口气,“只不过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那么一次,准时准点,能让人提前做个准备也挺好的。”
贺九重看着叶长生小可怜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那现在去买药?”
叶长生摆了摆手,神色又轻松了下来:“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明天才会发病呢,急着买药干什么?”一挥手,“走,我们去吃火锅吧。听说夏天跟火锅更配呢!”
贺九重对于凡人生病这种事虽然有些缺乏常识,但是看着叶长生一副要作天作地作到死的样子也知道这趟火锅大概是不能吃的。
异常无情冷酷地否定掉了之前两人早就约好的下午行程,拎着叶长生的衣领就将直接拖去了药店。
叶长生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更蔫儿了。
“我今天不吃,明天开始就真的吃不成了。”叶长生单手托着腮,声音哀怨。
贺九重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他的鼻尖,哑着声音道:“放心吧,你什么时候病好,我什么时候再陪你去吃。”
叶长生试图再挣扎一下,但是看着贺九重淡淡的神情,知道这事儿大概是没法协商了,只能凄凄惨惨戚戚地带着人去药店扫荡了一圈。
中午原本约好的牛蛙火锅变成了滋味挂单的排骨汤饭,叶长生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不情不愿地吃完饭,又洗了个澡上了床,正准备睡午觉,一侧头看着正准备往室内走的贺九重,招了招手。
贺九重就走过来垂眸看着他。
叶长生穿着个大大的印着斑点的薄睡衣,将身上的被子拉到鼻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啊眨啊地看着贺九重。
透过被子,他发出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听起来有点可爱。
“我生病大概会持续三天。”那头慢吞吞地道,“中间我可能没什么意识……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之前买的那些药,你就喂我吃。如果不行的话,不吃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贺九重听着叶长生这个话,总觉得他这不像是普通的生病。微微眯了眯眼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叶长生举了举爪子,一脸无辜得不能再无辜的表情:“我没有啊,天地良心!”
贺九重也掀开被子上了床。
将叶长生按平了躺在自己怀了,手指轻轻地在他滑腻的颈侧抚摸着,透过那薄薄的皮肤感受着下面一下一下有规律的脉搏律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贺九重的手指上有着些微的薄茧,这样轻轻地抚摸在他的颈侧便产生一点酥麻,像是过了一点电似的。
叶长生又觉得舒服又觉得有些痒,脸在他另一只手背上蹭蹭,身子躺下来已经有了些睡意:“哦,如果可以的话,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再帮我洗个澡吧。一想到这种天浑身汗津津的,总觉得不是很舒服啊……”
那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等到他再看过去,那头竟然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贺九重低垂着眸子看着已经陷入昏睡的叶长生,好一会儿,俯下身在他唇瓣上轻轻含住吮吸了一下。
嗯,一股沐浴r-u的味道。
贺九重这么想着,又辗转地在他的额心和眼皮上各亲了亲,直到亲到他自己心里有些燥了,这才抿着唇坐直了,然后沉下气打坐冥想起来。
叶长生的变化大概是从傍晚时分开始明显起来了。
他原本绵长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一阵一阵地,像是让他长跑了之后才会发出的那种,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异常辛苦。
贺九重收了式,转头去看身边躺着的那个人。
他的唇微微颤动着,像是在极低极快地无声念着什么,眼皮不安地转动着,白生生的皮肤这会儿跟煮熟了的虾子似的泛着红,还是从脸一路红到了脚。
贺九重微微皱了皱眉头。
虽然说,叶长生体质很弱,体能也很废,但是像这样生病却还是头一遭。
他从没有看过谁生病是这样的,乍一眼看上去红艳艳的像是被蒸熟了似的。
贺九重伸手去试了试叶长生的额头,然后眸色沉了沉。
不仅仅只是叶长生之前跟他所说的发热那么简单而已。这种已经烫到有些灼人的温度,如果真的持续三天,难道真的不会将人的脑袋给烧坏吗?
贺九重将叶长生抱紧自己的怀里,然后试图将自己的魔气渡进去,就像他之前为他治疗伤口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