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确认
睁开眼,已经是早晨。窗玻璃上弥漫着厚厚一层水汽,像是一道厚厚的墙,与外界隔绝。
在被子里窝着身体,将手伸向晨勃的下半身。
一年前学会自·慰以来,进行这件事就像是例行公事。虽然其中存在快感,但结束之后所感到的只有连绵的负面情绪。
射`精的快感带来欲泣的冲动,身体为之颤抖。
用床头的备用毛巾擦掉手上的粘稠液体。在擦拭的过程中,有好几次动作愣在那里。
最近,大脑总是不断地陷入空白。
空白的时候,他想起来去年田园季。那时坐在诺尔湖边,人们不和他搭话,他偶尔回过头去看篝火旁的人群。那儿有个红衣姑娘,她有着枣核般得棕色眼睛,纯黑色的微卷长发。她的皮肤在篝火里显得白`皙,手指纤细而灵巧。她在火焰的后面转圈、舞蹈,像是要被火焰吞没,也要将火焰征服。易刃彰转过身,坐在那里看着那个不知名字的姑娘,魔怔似的移不开眼睛,直到姑娘拉起旁边男人的手。
田园季是最为美丽的时间,是能容纳任何绚烂东西的地方,是能把所有丑陋都化作美丽的时光。
最不济的男人也在和姑娘拉着手舞蹈,就像是明天便是末日。
易刃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看着身后的人们。他最终回过头,看着就像是死亡之镜一般的诺尔湖。
曾经以为过了十四岁,身体就会像其他人一样生长,但事实却截然相反。时间是在流淌,却未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正面的痕迹。
现在终于知道了,一辈子都已经被决定了。
易刃彰在床上躺着,他轻轻抚摸自己的身体,像是要确认那里没有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从脸颊到耳蜗,从颈窝到胸膛,从小腹到性`器,从膝盖到脚趾。
用手指去感触形状和温度,仿佛不熟悉这具身体。
为了确认,为了希望,也为了安慰。就像打量土地里生长出的植物。
确认的结果是依旧的——关节肿大,骨骼却细弱。就像是嘲笑自己的出生一般,拥有了这样一副身躯。
冬季关节便开始肿痛,即使无法再忍耐,也只有继续忍耐。
已经几年没有长过身高和体重,像是时间在身上停滞,谷中最不济的男人也比自己高大。
似乎是一场长跑,看不到尽头,走一步算一步。明日也许不会比今天更好,但只能自欺欺人地往下走,带足勇气以及忍耐。
在世界上存在了十七年,以大陆的计算方式,只有七年半。这微不足道的时间让人感到无比漫长。
刚到鹤谷时,以为随着年纪的增长,也能挽起红衣姑娘的手,像所有人一样舞蹈。到了今天,已经知道一切都是近乎残酷的遥不可及。徒步行走了很久很久,来到今天,却还是瘦弱的身躯和肿大的关节。
易刃彰从床上坐起来,他用被褥将膝盖紧紧包裹,拿起桌上的纸,借着鹤谷的晨光,默读那些字和词。
或许是将学习这门语言当做活下去的动力了,虽然听起来是多么得愚蠢。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直到膝盖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他抱着腿在床上躺着。疼痛像紧绷的弦,在骨骼的内部不断被演奏。
头上沁出汗水,从脊背到四肢的膝盖都在颤抖,疼痛蔓延到全身。汗水把衬衣打湿,做着深呼吸去平静这种疼痛。就像小时候那样,吸气,等肺部胀满,再慢慢吐出。来鹤谷之前就学会了这种抵御疼痛的方式,因为以前如果发出一点**的声音,一定会被母亲杀死。
母亲像是墙壁,不断地压制了自己的声音,也压制着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场漫长的竞赛。三岁之前,母亲不知道自己是人类。当她知道之后,她开始采取抑制的方式。之后的六年里,一切都被抑制了,身体的成长、声音、学习的能力、本来就并非充盈的生命。这场竞赛最终以母亲的崩溃结束,她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但遗憾的是她失败了。
每当没有希望的时候就会想,是不是死了会更好一点。要带着这样的身体度过一生吗?这具恶心的肉`体能够争取到应该有的东西吗?即使知道这些答案都是否定的,还是想尝试奇迹的到来。
这个田园季,传染病还没有好全便来到湖边,又一次看到那个姑娘穿上红衣,依旧是白`皙明亮的皮肤,依旧是卷曲的黑色长发,就像是上一个田园季一样朝她看着。等到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开始起舞的时候,便又一次看向湖面了。
在身后歌声响起的时候,也跟着一起哼唱。
“红衣的姑娘,带着哪个族的希望,不管你属于哪里,都请来到我身边。”
他抚摸自己的手腕,像是在确认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奇迹。
TBC
在美丽的国庆假期期间,透露两件事情,
其一:叶若飞回去的时候丧失大部分记忆。完全不知道石云帆是什么人
其二:叶若飞是潘奕的哥哥。(有没有一种很爽利的感觉。在《睡不着》中,小许看到潘奕就脸红了,为毛啊,长的像叶若飞呗。)
现在这篇文章快完了,下篇应该是潘奕了。
再次谢谢各位大妹子们的留言,对我而言,看我虐文的人才是真心爱我,我也真心爱你们,大妹子们!!!谢谢!!!
第十二章 春起
接近两百日的冬季过去了,阳光被温暖穿了线,在林间射下。
易刃彰开始整理笔记,他将一张一张笔记按顺利理好,总共是两百七十三张。接着,他把两百七十三张纸一摞一摞分好,分别用线穿起,再穿到一起。他不擅长手工活,忙了一整个上午才干完。
那之后,他找来唯一的一块牛皮,将它做成封皮,包在笔记外头。
还有四五百日,约定的日子就要来了。不知道这本日记会存在多久。
易刃彰离开自己的房间,穿过走廊,走到对面。他透过那里的窗户看出去。整个鹤谷展现在他的眼前。
远处是闪着光的诺尔湖,近处是香草地和茶园,人们在香草地里种植,在茶园里拔除杂草。
他在那里找到叶若飞的身影,再找到陈盐的。
当初他让两人分别教授自己语言,一是为了能够更加全面,二是为了不对其中任何一个产生友谊或者过分的情感。
在鹤谷之前他没有朋友,到了鹤谷之后也一直没有,直到这两个人来教自己认字、说话。很普通的对话,在两百日的交流中,也变得熟悉而亲切。
对于那个世界,易刃彰知道了很多。对于人与人之间应该拥有的情感,也渐渐懂得了眉目。一直以来,他做决策和决断都非常迅速,无需考虑,那是因为没有情感的牵绊。情感就是阻碍很多选择和决定的怪物,于此同时,也是能够使寒冷和痛苦减轻的天神。
在鹤谷的香草园里,陈盐正弯腰把香草小苗种到地里。他似乎非常喜欢这活,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从动作能看出他把这当做乐趣。
陈盐是18岁时被工地上的落物砸中头部,最终因抢救无效而死亡的。在冬季里,他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易刃彰,顺便也解释了什么是建筑工地,什么是医院,什么是现代医术,什么是性感的小护士。他像讲故事一样把他死亡的故事说出来,一边说一边抱怨这么早就死了,还是处男就死了,他不断地强调早知道就先谈恋爱再死。虽然易刃彰没有笑,但听了陈盐的话却感到了轻松。会因为听别人说话自己的内心也起变化,实在是很奇妙的体验。
陈盐的左前方是叶若飞,他干的比其他人稍微快一点,正停下来等待大家的脚步。
刚来鹤谷时,易刃彰就听说过关于叶若飞的故事,所以才和叶若飞打了那样的赌。冬天的最后,叶若飞对易刃彰说了他的一生。他说了什么是乐队,什么是电吉他,什么是唱片。易刃彰让叶若飞唱一首他们的歌,叶若飞说自己不是主唱,但还是唱了。歌声在夜里的穿透力很强,像是完全填满了房间。易刃彰至今记得那个旋律。
这个冬季,易刃彰懂得了这辈子都没有懂得的东西,懂得了一个人的时候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他无数次地想说谢谢,却一直没有机会说——直到最后一节课。
最后一节课上,说了谢谢之后,就被陈盐摸了脑袋。
“客气什么。我如果结婚早,搞不好就有你这么大的儿子了,哈哈,我就开个玩笑。如果我还能回到那边去,我也许会去做个老师,太有成就感了。”
最后一节课上,说了谢谢之后,叶若飞就笑了。
“不用谢。我也复习一下汉语,再不说我就忘了。你是个好学生,就是我教得挺寒碜的。”
有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情感在心中颠簸。
完全不明白这种流淌在心里的情感是什么东西。即使学了形容词,也不明白该用哪一个来形容。
痛苦?感激?愤怒?……这些情感都难以分清。
只知道时间所剩无几,约定的时刻就要来临了。那时,鹤谷会出现“桥梁”,三界会涌现邪恶,战争将充满大陆。
像今天这样的、能够见到阳光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
原来只觉得这是一个该来的变革,现在却充满了恐慌。
如果有可能,希望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在春天等待种子的发芽,在夏季采摘新鲜的茶叶,在秋季面对被紫菀充斥的土地,在田园季看人们起舞,在冬季学习一门非常难但非常想学会的语言。
易刃彰站在窗口,看着鹤谷,潮水一般的情感充斥他的胸膛。
诺尔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空气中有春起的味道。
TBC
第十三章 秋雪
屋里没有人醒,叶若飞模模糊糊觉得外面很亮。他睁开眼睛,向窗外看。
——鹤谷变了样,像是被巨人撒了面粉。
下雪了?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下雪了?
鹅毛大雪从天上落下,降临在秋天的田野上。
离教易刃彰认字已经已经过了三四百日,想起来,那还是去年一整个冬天的事。那个冬天很快过去了,经过春,再经历夏,到达现在的秋。
叶若飞看见披着大衣的易刃彰站在空地的高地上,他突然全身开始发冷。约定之时到来了,他却不想离开这个没有自由的地方。
“我和几乎每一个来鹤谷六百日以上的人打过赌,赌期都是这个秋天。现在我想大家也都看到了,鹤谷下雪了。”
叶若飞听到身边传来一阵很小的议论,但马上又消失不见,每个人都注视着易刃彰,不管听不听得清他的话。
“昨天晚上拉车人没有来,是因为谷外已经开始了战争。昨天其实连守卫都没有了,我想很多人都应该发现过这点。”
易刃彰瘦小的身影站在雪中,他背对着雪色的山,如同雕像一般岿然不动。
“从今天起,你们就自由了。战争会打乱一切秩序,从今天起,没有人记得你们曾经被流放。选择在战争中成为英雄重新夺回你们失去的?选择去没有战争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总之,新的生活要开始了。无论赌约是什么,现在你们都自由了。”
他无比冷静地说着这番话,说完,他俯视人群,朝叶若飞这边看来。
“五日后,雪停,太阳重现。鹤谷将会被雪水灌满,一切都不复存在。不属于这片大陆的人们,那时‘桥梁’会重新打开,你们可以回到以前的地方,但你们的记忆会留在鹤谷。”
他顿了顿,扬起手。
“所有人。”
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在说话,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穿透了风雪。
“你们还有五日时间离开这里。五日之后,这里将成为一片没有边界的湖。”
他扬起的手放下了,他从高处走下来。
当他和人群站在同样的高度,他还是那样的瘦小——即使穿上了最厚重的长大衣。
“你们自由了。”他说,“散了吧,鹤谷结束了。”
白糖屑一样往下飘,散落在这片曾经满是香草的土地上。
几百年来没有下过雪的鹤谷下雪了。
像是在说一个神话。
这片大陆本身又何尝不是神话。
没有因解脱而产生的兴奋,只有死一般的平静。没有人欢呼,没有人说话,连斯坦威斯也没有出声。大家像在听一个不好听也不难听的故事一样。听完了,没有反应过来该笑还是该哭。
鹤谷就要成为过去了。
易刃彰转身,向城堡走去,他的猩红长袍在地上拖行,将雪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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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谷将在两章之内完结。
叶若飞将在隔壁两章之内出现。
第十四章 五日
是短暂到无法形容的等待。
在易刃彰宣布完的第一天,人们像往常一样回到屋中,他们将种荚从墙角的口袋中取出,剥开,取种。
忙碌完毕,他们在自己的床上躺下,如同之前在鹤谷的每一天。
白色的山坡上,城堡里还是没有灯——易刃彰从来都生活在黑暗中。
叶若飞躺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上褐色的纹路,听见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屋里点了火,还是冷得要命,比冬天还要寒冷的鹤谷秋天。
他想起在鹤谷的这十二年,这十二年漫长的时间已经成为他人生中最完整的一块。他想起霍斯,想起易刃彰,想起他每年冬季坐在房间里剥种子的日子。
房间里弥漫着香草的味道,干燥让味道更加浓郁。他看见炉火正旺。他把玻璃上的水汽擦掉,透过窗户看出去,看向被雪铺满的大地。
他想起来,这片土地的名字叫鹤谷。
传说中,这里曾是沼泽,是鹤的天堂。而如今,有时候会飞来白鹭、灰鹭,但没有人再见过鹤的踪影。
鹤是怎样的生物?——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在整个大陆的传说中,鹤是仅次于龙的大型生物,据说它张开双羽可以遮住天空,利爪可以撕开龙的喉咙。
他问过拉车人,他们说大陆上也没有再见过鹤的踪影,鹤已经成为传说。
现在他要从这里离开了,他开始想,或许在大陆的某个隐蔽的角落里,还有这种动物的身影。
他又记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在中国的传说中,鹤代表着长寿。这种长缘的鸟类比天鹅更神秘。
接下来的四日,人们陆续离开。熟悉的人们与叶若飞、陈盐道别。没有太多的话语,他们踏出这里,就要开始新生活。
永别了。
这几日,易刃彰会在中午太阳最好的时候下楼,他披着血色的长袍,拄一根木头随便削成的拐杖。他抬起头看着已经停止的雪,他的侧脸被柔软的阳光照耀。
香草被盖在雪下,鹤谷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他没有来找叶若飞和陈盐说一句话,就算鹤谷只剩下他们三人。他站在高处看着陈盐和叶若飞。两人也抬起头看他。易刃彰像一个陌生人那样移开目光。血色的长袍搭在他的肩头。
他立在那里,双脚陷在雪里。雪一直漫到他的膝盖。他不断地发抖,却没有回去的意思。
阳光是懦弱的,寒冷在持续。
叶若飞和陈盐站在那里,他们也看着这片土地。
这片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如今完全变成了白色,像水晶球里的场景。
四周死一般的安静,没有鸟兽的声音,只有脚踏上新的雪地所发出的嘎吱声。
鹤谷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胸膛中突然有一种痛苦的欲泣。
TBC
第十四章 五日 (下)
那一日的下午,顾贤等人一起回到了鹤谷。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在鹤谷的人类除了叶若飞、易刃彰和陈盐,只有四人而已。他们大部分来鹤谷的时间都很短,对于回家这件事情,都急不可耐地盼望着。这三日间,他们从鹤谷走出去,踏上这片广阔的大陆,去看看那里有怎样的人,怎样的世界。
叶若飞和陈盐没有问其他人在外面看到了什么,他们对那些外面的故事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盯着易刃彰所站的位置。
“回得去吗?”叶若飞自言自语。
“这哪里知道。桥梁就是个传说,谁知道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东西。”陈盐接他的话。
“回不回得去都无所谓了。”
“我也这么想。刚开始每天想着回去,现在十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世界变成什么样了,也许现在回去,根本找不到存在的位置。这么一想,不如不回去。”
从很久之前,就害怕这一天的来临,回去之后能见到什么呢,如果恋人有了新的恋人,好友有了新的好友,家人有了别的寄托,自己应该怎么生活呢?
他想不明白一个问题,现在回去对自己的朋友、亲人、曾经的恋人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一刻,叶若飞想永远留在鹤谷。
雪已经停了,空气中是干冷的味道,易刃彰还站在那里,他看向远方。
哪里传来水的声音,哪里有巨大的风吹过,哪里又来了乌云遮住了天空。
水从诺尔湖的冰面上涌过来,叶若飞从来没有看到那么奇异的景象:冰在下方纹丝不动,水在上方像野兽一样涌动。
巨兽向他们奔来。
前方的空气被无形的刀割出了口子。视线中,出现一条扭曲空间的面。
应该是同一平面的东西被一个无形的剖面切割开来。
“快跑!”有人这么喊,“往那里跑,那里是桥梁!我们可以回去了!”
叶若飞和陈盐没有动,他们看到水涌过来,马上就要涌入他们和易刃彰之间的谷地里。
水一旦涨起来,易刃彰就会被困在那片没有尽头的森林里。
“易刃彰!”叶若飞和陈盐喊起来,“快跑过来!那里会被困住!”
远处的易刃彰动了动嘴唇,他看着陈盐和叶若飞,足足有十多秒之久。那之后,他转过身,像森林深处走去。
血腥的长袍看起来像一条受伤的鱼。
TBC
第十五章 鹤千行(全文完)
第十五章鹤千行
他听到叶若飞和陈盐的声音,声音穿透风,传到安静的森林里。
水涌过来,漫过曾经繁盛的香草地。没有几分钟,香草园化为一片汪洋。
易刃彰转过身,往森林里走。走了几步。停下。
哪里传来水的声音,哪里有巨大的风吹过,哪里又来了乌云遮住了天空。
他抬起头,看到巨大的翅膀遮挡住了太阳。
黑压压的鹤在上空盘旋。
长缘开合,长颈伸得笔直。它们像神明一般在上空盘旋。
鹤发出风一样的叫声,在鹤谷中回响,声音撞击到山上,回声如同疾风。
疾风变得更疾,鹤群越来越庞大,声音像是战士在进行最后的战斗。
此时,水已将森林和平原隔开,鹤谷被分为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
无数回忆被淹没了。
他透过茂盛的灌木丛,看见叶若飞和陈盐还站在那里。他们依旧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即使有鹤,他们也没有抬头看。
他看着陈盐和叶若飞,想把他们的相貌永远记录在脑海中。
永别了。
他听陈盐说过,“家”这个字,写起来并不是那么复杂,但能够在感到孤独的时候得到温暖。
——已经被水与冰淹没了。
空间的横切片越来越大,最终吞没了所有人——最后被吞没的,是陈盐和叶若飞。
呼唤自己的名字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之后,鹤谷里只剩下鹤的声音。
水的流动停下了,鹤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它与诺尔湖相连,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易刃彰在山坡上跑,鹤在他的身边落下,它们用长缘梳理毛发,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他的头顶。他跑进城堡,沿着无尽头的走廊向前,直到来到自己的房间。他拿起去年一整个冬天记录的笔记,往外头跑,每跑一步,他就想起一段在鹤谷的回忆。
香草、人、叶若飞、陈盐、伤口、湖、红衣的不知姓名的姑娘。
他想起了那首歌。
要和这里永别了。
突然,他听到外面的巨大喧嚣——军队到了。
他拼了命地沿着走廊跑,却只能听到军队上楼的声音。
和预言中说的那样,军队会找到他。他们找到任何一个活着的人,并强制他们加入军队。这儿的军队是水性最好的种族,任何湖、任何海,都无法困住他们。
如果能早一点跑进森林,就能避免走到这一步了。
他别无选择,只有赶忙把笔记藏在翘起的地板下面。
已经有人上楼了,他站在走廊上没有跑。
“好像是鹤谷的领主。”似乎有人知道他是谁。
“你说这个畸形?”
“搞不好有人就喜欢这种。”
“什么话。”
“哈哈哈。”
易刃彰抬眼看外头的天空,鹤在那里排列成行,一圈一圈地围太阳绕圈。它们像是图腾上描绘的那样,优美、坚韧、巨大。
他看得入神,军人们走到他的面前。
“风行维谷鹤千行。”
他想起了曾经鹤谷的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