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这肉,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口。况且,每村每户杀猪宰羊并不只是自己留着吃,更多的,首先是给家里的祖先牌位供上,其次每个村里都有庙子,每座庙里的神仙是需要拿肉供上的,这其中,家神和龙王的供品又各有讲究。这么算下来,落在每个人头上的肉量少的可怜。孙正仁平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过年的时候能得到一根最大的猪排骨。
现在听了他哥家的情况,他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啥法子,只是故作老成的拍了拍孙正信的肩膀:“哥,俺回家跟爹娘商量下,看能不能,弄点肉过来……”
他哥摆了摆手:“仁子,家里也不富裕……俺知道的,俺这么大人了还要靠家里,说出去实在是没脸见人,可是……哎。”他哥掐了话头,沉默了下来。
“哥,你别急,实在不行,俺把俺的那份肉先拿出来成不?俺再回家问问村长问问牛小二他家,看有没有富裕的。你放心,好人有好报哩。”
“呵。”孙正信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孙正仁的小手,“那哥是真谢谢你了!厨房里还有一碗刚舀出来的浆水,你带上,回去让娘给你下面。”
“好!”孙正仁一听有浆水面吃,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欢天喜地的向外跑去,端上浆水,他冲屋内喊道,“那哥俺走了。”
“嗯。”他哥低沉的声音在房内重重应了一声。
孙正仁端着浆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村里的龙王庙里。天色暗了下来,龙王庙里唯一的光亮便是龙王那双铮铮发亮的眼睛。孙正仁把那一碗浆水放在供桌上,自己则是盘腿坐在了跪拜的草垫上。
“龙王爷,这是俺哥家做的浆水,供给你尝尝,味道特别好。其实俺嫂子做的味道更好,但是俺嫂子现在生病啦,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没办法做了。要是你想尝的话,能不能让俺嫂子身体好起来?”孙正仁抬头看着龙王爷,装浆水的碗轻微的震动,不过他没有注意到。
见龙王爷没有反应,孙正仁也无所谓,继续自己喃喃道:“俺知道俺哥是真苦。龙王爷,你管天上的事,管地下的事不?俺哥他们那村不知道得罪了啥神仙呢,村口裂了个大口子,那口子大的,要是再裂下去俺哥的房子就要掉下去了。俺娘总说善恶有报,但俺哥一直勤勤恳恳一个人哩,怎么现在就熬成这个样子了……俺大哥以前最爱笑了,今天俺看着,一直都没有笑哩。龙王爷,俺上次供的那金子,你一次也花不完吧……”他看着龙王爷征求同意。
龙王爷:“……”
“既然你一次花不完,那剩下的就当俺今天供的成不?你能不能帮帮忙,别让俺哥他们受罪了……俺哥他们要是好了,俺天天给你带浆水面吃。”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孙正仁似乎看到龙王爷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晃了晃脑袋,抬头一看,依旧是那尊面无表情的龙王爷,哪里有皱眉头呢。
这天夜里,张家村半山腰的一个小山洞里,忽然传出老头老太太的求饶声:“龙大爷,小仙也是没有办法呀……小仙不这么做,小仙也没有活路呀……”
月亮悄悄的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瞄了一眼传出声音的山洞,只见山洞洞前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匾,上书三个大字:山神庙。
山神庙内,一身褐袍头系发带的老婆子搀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跪在地上,俩人头也不敢看不挺的说道:“龙大爷息怒,龙大爷息怒,小仙……小仙,万般无奈,出此下策,下策!”
站在这二人面前负手而立的,正是黑衣冷面的老莫。
老莫冷冷道:“土地,地裂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1章
“龙大爷......这地裂也不是小仙可以控制的……小仙只是做该做的事而已,你看看,小仙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里敢自作主张呢。这土地界的规矩,小仙不敢破啊……”
“重点。”
“是、是。”土地爷连忙点头道,“龙大爷你也知道,这每一界有每一界的规矩。龙王界的规矩向来是方正严明,小仙这土地界虽不敢与龙王界相比,但小规小矩总是有一些的。若是凡人破了这规矩,小仙也不得不管,若是不管,上面怪罪下来,也得是小仙扛着。”
土地爷慢吞吞的开始絮叨,其中不乏恭维龙王界的话语,惹得老莫颇为不耐烦。原来这张家村的山神庙早年间便建起了,一开始因为上山的必经之路从山神庙旁穿过,山神庙的香火十分旺盛,供品也从未缺过。除了村里的大人,村里的小娃娃也常常拿些小玩意来山神庙供着,因为不知道从谁口里传出来的,下雪天,只要在山神庙里磕了头上了供,那下山肯定是不摔跤的。但随着后来村子越建越大,村子里面建起了新庙,再加上又有几条上山的捷径被开发了出来,山神庙的香火便一年不如一年,到了今年,快到年底,竟是一点供品都没有了。土地爷本来是个无所谓的,他本就是个闲散小仙,既然凡人不来求他,他也落得清闲,但土地奶奶就不同了,土地奶奶本就是斤斤计较的人,这下好了,眼见着自己辛辛苦苦庇护的村子竟然一点供品都不交纳,一怒之下将此事在土地界例行的朝会上捅了出来。
其实此事可轻可重,往轻了说只是村民一时疏忽大意也不会受到什么严厉的责罚,但往重了说,这就是藐视神界权威不识好歹不念旧恩了,尤其是像土地这一类的小仙,神力的精进和所辖区域凡人的信仰是很有一些关系的,若是失去了信仰,那小仙只能保留一些最为微薄的力量,因此,这村民的行为又跟迫害仙人挂上了勾。若是换在平时,一个小小山村的土地奶奶说话是没什么分量的,大概也就是被众人宽慰几句就过去了,只是那天的朝会,刚好赶上大土地外出由别殿的土地代为召开,那别殿的大土地似是为立官威,芝麻大的小事都要拿出来好好考量,土地奶奶的话正好让他有了机会一展拳脚,于是大笔一挥,地裂三季,便成就了张家村现如今的命运。
可地裂是裂了,那张家村的人仍是没有反应,山神庙里依旧是什么供品也没有。最近的朝会那代理的土地又询问了张家村的情况,土地爷打着哈哈,土地奶奶却不依不饶的继续埋怨,结果代理土地雷霆震怒,扬言若是张家村在年关依旧不思悔改,这个村子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土地爷自己心里着急,却想不出好主意,正巧孙正信她媳妇卧病在床,阳气衰弱,易于夜间干预意识闯入其梦中,他明示暗示了好几次,结果一点效果没有不说,倒害得孙正信媳妇的心病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