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寒笑呵呵地送走了大伯,转身笑容就烟消云散了。他憋着一肚子怒气回去,进屋先踹翻了凳子。这都是什么事儿。
虽说他的大伯喜欢落井下石,好在他的姨丈还是愿意帮他的。
他歇息了几天后,姨丈就让人把他叫了回去。姨丈用蔺寒的停职堵住了李掌柜的嘴,私下里又请李掌柜吃了顿饭。姨丈再三说蔺寒跟他媳妇只是知己,并未做过出格之事。
是不是纯粹的知己,这还真的不好说,但是知县老爷都亲自请李掌柜吃饭了,那这个面子李掌柜也是得给的。
这事儿算是摆平了。蔺寒还是回衙门做他的捕快,只是要想做捕头,似乎是遥遥无期了。
经历了这件事,蔺寒得了教训,安分了一些。他没敢再去胭脂铺见陆宝儿,陆宝儿怕再惹事端,又忙着挽回跟老爷之间的情分,也没再给他写信。渐渐地,两人之间的风筝线断了。
蔺寒想,断了就断了,反正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迟一点早一点罢了。可能也是他喜新厌旧的坏毛病在作祟,他对陆宝儿没有感觉了。
他不晓得为什么,真实的陆宝儿反而没有梦里的陆宝儿让他心动。梦里的陆宝儿才能够撩动他的心弦。真可惜只有梦才是最美的。
入冬后,天越来越冷,家里的几床被褥不够用,蔺寒托小姨娘帮他弹两床厚棉被。小姨娘应下了,找了家熟识的铺子做,自己还在被子面上绣了月桂花,针脚细细密密的。
蔺寒去搬被褥的那天,小姨娘早就将棉被晒了一下午,晚上暖暖裹着睡觉,还嗅到了一股阳光的味道。
蔺寒本以为裹着新被子再盖床旧被子就够暖和了,不想随着深冬的到来,他也会有在半夜被冻醒的时候。
地上很凉,越来越不能睡了。他想自己是太久没回来了,都不知道南方的冬天这样冷,在北方好歹还能睡炕头。
蔺寒在又一晚被冻醒后,有点着凉了。他实在是懒得清理以前的卧房,又不敢跟云子蔚挤着睡,想想还是忍着了。
可当第二天晚上他钻进被窝里时,令人畏惧的冰冷瞬间包围了他。他立刻束戈卷甲,支起身问正在整被褥的云子蔚:“地上太冷了,我能上床来跟你挤两个月吗?”
这话一说出口,蔺寒心里还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着凉着得脑袋都不好使了。这可是圣洁不可侵犯的云子蔚,跟他挤着睡怕是不妥。当然这念头转瞬即逝,蔺寒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想着说都说出口了,倒不如再争取一下。
蔺寒怕他不乐意,吸了下鼻涕水接着道:“我睡觉很安分的,不抢被子也不会打到人,绝不会打扰你睡觉,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屋里的烛火光昏暗,云子蔚又是侧坐着的,y-in影落在他脸上,蔺寒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隔了一会儿,云子蔚淡淡道:“你随意。”
蔺寒“诶”了一声,愉快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利索地踩上鞋子,将两床被子都甩到床上。等云子蔚睡进被褥了,他就CaoCao地将被窝一理,吹灭蜡烛爬了进去。
还是睡床好,睡床舒服。蔺寒躺下没多久,就睡意浓浓了。
云子蔚是真的安稳,不吵不动,而蔺寒即使是将要入眠了,还翻转了几下`身子,他要以最舒适的姿态睡去。
蔺寒睡着前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嗅到过。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梦美人已向他伸出纤纤玉手,引他走进甜美的梦境。
梦中暖春已到来,走哪儿都能见到桃花树。水波上小船儿轻轻地荡,站在岸那头的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身绕白鹤仙雾,遗世而独立,也不知他等的是洛神还是嫦娥。
35 过年
清早蔺寒跟着几个兄弟走出衙门,外头寒风正凛冽,刮得人一个激灵。
日头还没出来,街道像是披了层厚厚的白霜,看上去惨白惨白的。
有个捕快兄弟搓着手,一说话嘴边就冒白气:“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看来得多穿件棉里衣。唉,再熬几天终于可以回家了。”
另一个牵着枣红马驹的捕快道:“咱家在县城的山沟沟里,山里头更冷。我回去以后还有的忙。”
几个人就谈起回哪儿的事来了。有人早已找好了牛车,过几天就回外县,也有人说要到乡下去叨扰姥姥姥爷,还有人就留在镇子里。
蔺寒听得稀里糊涂,开口问道:“你们回去做什么?”
“回家过年啊,难不成过年你还想留在衙门里?”别人调笑道,“那感情好,你留着守衙门,等开春了你来给我们接风。”
蔺寒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笑了:“我不小心给忘了。”
蔺寒对过年失去了感知。往年过年,提前几天阿娘就在叨叨念,说定什么时候给客栈的伙计发工钱,什么时候关门,盘算上街要买什么。她时不时叫上蔺寒为她提东西,还天天指使他清扫屋子。
那时候他还嫌麻烦,觉得事儿真多。今年没有阿娘在耳边叨念了,他竟觉得过年也冷清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上街买了些瓜果和甜糕,还买了对联纸和新的三星贺喜图。他回家将旧的福禄寿图撕下,裹着着蛛网和灰尘丢进簸箕里,然后刷浆糊将新图仔细贴上。
贴好以后,他从桌子上跳下来,退后几步端详了一会儿。福禄寿三星守着聚宝盆憨笑,他也弯眼笑。他觉得一换上新图,整个屋都亮堂了不少。
接着就该写春联了。
他翻箱倒柜找出老旧的春联集子,翻了半天找到一句合眼缘而且字好写的。他好不容易在抽屉里摸到了墨砚,再转来转去找毛笔。他记得家里是有毛笔的,不晓得给丢到那儿去了,东翻翻西找找,心想每次要用的时候就找不见东西了。
他最后在墙角找到了积灰的毛笔,清洗了一下,发觉那笔头都已变得毛糙。他捻巴捻巴,凑合着用了。
他那狗爬字歪歪扭扭的,落在春联纸上怎么都不好看。他揉了丢,丢了写,就是写不出顺眼的。他想着要不出去找个老先生写,刚跨出门槛,虔诚祷念的云子蔚转头看了他一眼。
蔺寒搭在门环上的手停住了。
云子蔚太安静了,他都忘了还有云子蔚在。
他问:“你会写大字吗?”
这话一出口,蔺寒就觉得自个儿傻,云子蔚怎么可能不会写大字。云子蔚迟疑地点了下头的工夫,蔺寒已经跨步走到他面前,将笔砚和宣纸都交给了他。
云子蔚接过,娴熟地拿毛笔舔舔墨,伏在案头上写了起来。
还别说,字写得真挺好,能看出几分仙气。
蔺寒将那春联挂上,就算是将事情都了了,悠然自得地等着新年的到来。
除夕那天晚上,他带着云子蔚到小姨娘家里吃年夜饭。小姨娘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肴,还备了两壶烧酒。
方梅知给云子蔚添了碗米饭,从灶房里走出来,问道:“小寒,你这朋友叫什么名啊?”她说着将饭碗放在了云子蔚面前。
蔺寒低着头夹菜吃饭,无所用心道:“他叫云子……”
话到这剪住了,蔺寒持着筷子的手也顿住了。
方梅知说:“就叫云子啊?人倒还真的有些仙风道骨,怪不得你说是个神仙。”
蔺寒夹了一筷子菜,胡乱地点点头。
方梅知笑眯眯地对云子蔚道:“就是些家常便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喜欢的菜就多吃点,千万别客气。”
云子蔚双手合十,点头以示感谢。
蔺寒心想,小姨娘要是知道了这是谁,没准会受到惊吓。他不敢让方梅知晓得,小姨娘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嘴,若是跟东坊西邻的女人们说了,指不定还会给他俩惹什么麻烦。
吃过饭,他们站在院子里闲谈。风吹得人瑟瑟,蔺寒将双手兜在衣袖里,神动色飞地跟秦家两兄弟说话,偶尔跺跺冰冷麻木的脚。
糖儿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云子蔚,好奇地问道:“他是叫云子呀,‘云朵’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