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墨抬头可怜巴巴地认错,“我错了。”
然而男人似乎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狭长的眼眸幽深如古井,其中隐藏的情绪不断翻涌,最终缓缓沉淀了下去,只笑着轻声问,“猫猫生病了,需要跟本王订立血契方可痊愈,你可愿意?”
小落墨狐疑地松开抱着脑袋的爪子,坐起来歪头看聂臻,茫然道,“什么血契?”
“寿命同享的灵魂契约。”聂臻淡淡解释道,“猫猫和本王同年同r.ì老去,这样就不会孤单了,你说好不好?”
小落墨消化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慢慢摇了摇头。
它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这契约不就是变相让聂臻替它续命么?根本不应该。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没有关系。你不要因为顾念我就毁了自己。”
此话一出,聂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第一次在夜里不带笑容地凝视着小落墨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小猫却有些害怕了。它用爪子拍了拍聂臻的手,小声道,“你生气了?”
“猫猫以为……本王在没了你在身边后,仍能安稳地过下去?”聂臻低声问,语气平静。
他的声音哑得甚至有些难听。
小落墨却在听到的一瞬间难受得手足无措。
它突然意识到,之前发生的这一切,对聂臻而言有多不公平。
它去救诸茗,它去挽救任务,那是因为它知道它必须去努力,努力了才有可能留下来和聂臻在一起,即便失败了,它也不会真正地死去,只是离开这个世界而已。
可是聂臻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的猫为什么要欺骗他自己跑去救人跑去送死,他不知道他的猫怎么上个时辰还好好的,下个时辰就突然要死了?他更不明白为何自己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却在面对他的猫时束手无策。
它的离开只是新的开始,很快就会忘记这一切,然而这对于聂臻而言是永别。
诚然,小落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聂臻,它并没有错。可担惊受怕寝食难安、被留下来的人,是聂臻。
世人皆言无知者无畏,什么都无法知晓的聂臻却并不快乐,相反就因为太过爱惜,他反而事事束手束脚,唯恐踏错一步彻底丢了猫。
被留下来并且记住一切的人才是不幸的。
小落墨忽然想起曾经听到的这句话。
主卧里安静得有些不寻常,诸茗和长乐公主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都保持了沉默。
聂臻这副样子,在他们看来根本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的模样,如今却出现了。
见小猫久久不说话,似乎是被他吓到,聂臻柔和了眉眼,抱着猫坐下,低声道,“猫猫向来最听话了不是?这次便听本王的如何?只要你点头,我什么都答应你。”
生离和死别,总是最难接受之事。
他愿意付出一切,只要小落墨愿意跟他一起活下去。
“喵其实我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半晌,小落墨软软地开口。“我生来就知道那些事,可是我被限制了无法告诉你。”
“无妨。”聂臻哑声哄道,“我不需要猫猫多坦诚,只要你活着。”
“我总说我是好猫,可是我也撒谎。我想帮助你,可是你反而因为我更难过了。”小落墨沮丧地用小脑袋蹭了蹭聂臻的手臂。“聂臻,你要继续养我会很辛苦。”
确实很辛苦,又要担惊受怕,怕它哪天便突然去了,又要忍受欺骗,接受它的不坦诚和身世,又要受世人非议,又要帮它完成任务,还要宠着它养着它,不能有丝毫马虎。聂臻恐怕是这世上最辛苦的铲屎官了。
“不过,如果你不怕苦,我也会当对你最好的猫的。”小落墨歪着头认真道。
聂臻眉头一松,不言不动地盯了它半天,在把小猫看到紧张地缩起尾巴后,他才轻声道,“猫猫答应了,可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若要反悔,也是来不及的。
小落墨藏起尾巴,瞅了瞅男人的脸,被对方灼热的视线盯得有些紧张,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终于低低笑起来,将它抱近似乎是想亲吻它,下一刻又意识到房中还有外人在,便克制地停住了动作,然而脸色却不如何好看。
诸茗和长乐眼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竟看得有些入神,被聂臻冷眼一瞥,顿时惊醒。
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诸茗主动道,“看起来圣猫已经答应了,那么……”他伸出手,“请王爷和猫崽一同伸出左手。血契只是个简单的仪式,真正要它彻底发挥效用还得等到……咳……等适当的时机。”
小落墨将信将疑地瞅着诸茗,乖乖把爪子放到聂臻手背上,随即惊奇地看着诸茗两指沾了符水在他们的手背上方画着复杂的图案,每画一笔便有一条淡金色的线条出现,有一瞬间它甚至看见了图案上的凤凰在轻轻地j_iao颈厮磨,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随着最后熟悉的饕餮图案被绘制上去,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照亮了四周,又缓缓没入他们的手背。
诸茗疲累地坐回轮椅,欣喜道,“终于成了。”
小落墨感激地朝他喵了一声,圆圆的蓝□□瞳澄澈干净,又抬头依赖地看着聂臻,被男人轻轻揉了揉额头。
诸茗看得有些眼馋,他动了动手指,视线忍不住停留在小猫额头上那一小撮白毛上,想到小落墨是因为救他才有了那块白毛,便更控制不住想过去摸摸猫了。
只是他刚刚有这个想法,聂臻就笑着朝他看了过来,温和的视线扎得他心头发凉,只好结结巴巴地开口告辞,带着忍俊不禁的长乐离开。
***
回去的马车早已准备好,诸茗和长乐上了车,体贴地给她倒茶拿点心。
长乐也不推辞,只看着他笑,“这会儿倒想起本宫了?适才可是有人看猫看得险些把魂都丢没了,那个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师在看哪位绝世美人儿。”
“公主误会了。”诸茗闻言焦急道,“臣只是想到之前被救之事……实不相瞒,诸茗自幼便预言了那圣猫的到来,这些年苦等,难免执念,公主见笑了。”
“哦?”长乐拈着糕点新奇道,“幼年时便预言了?如此看来国师之能并不在老国师之下,本宫果然没看错人。只是……那黑猫与你非亲非故,你何苦等候那么久,有这个功夫,还不如算算姻缘,以防某r.ì国师不喜本宫了,再找别的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公主何出此言?”诸茗皱起眉,坚定道,“诸茗此生只对公主一人倾心,若有欺瞒,当天打雷劈不得……”
“你胡说什么?”话未说完,长乐公主已经伸手捂住了诸茗的唇,嗔道,“喜欢便喜欢,发什么毒誓?你以为本宫还需要你发毒誓方信你?适才我都承认了你是我未来驸马,怎么还如此不开窍?”
“公主……”诸茗错愕地睁大眼,反应过来,一时间欣喜若狂,只是他刚说了两个字又被捂住了嘴。
“你我都这样了,还叫公主?不如r.ì后本宫也叫你国师便罢。”长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是臣……不对,是我的错。”诸茗连忙改口,见长乐公主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呼吸急促,捏紧汗s-hi的手,一时间紧张地说不出话,犹豫了半天才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道:
“那么,乐儿是真愿意嫁我为妻了?”
长乐公主瞥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j.īng_致的脸上却止不住泛着红晕。“不是我嫁你为妻,分明是你入赘当我驸马。”
“好好好!”诸茗伸手将面前娇俏的女子揽进怀中,激动不已,“都一样,只要乐儿愿意与我相守,都随你高兴。”
长乐公主抿唇一笑,抬手轻轻回抱男人,闭上眼睛。
两人自然相拥,静默无言,只觉岁月静好。
片刻后,诸茗稍稍松开怀中的女人,迟疑道,“乐儿,虽然你已接受我,但有件事我还是想跟你坦诚。你可还记得最初圣猫出现时我在殿中说的话?那时候我说圣猫不祥,其实是在扯谎,只为了将猫带回国师府才出此下策,实在惭愧。这些年我之所以苦等圣猫,一来是因为当年预言不被师父认可,心有不甘;二来便是因为你。”
“怎么就是因为我?”长乐公主娇笑道,“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你喜当猫奴?身为国师竟还当众扯谎,你羞是不羞?”
“非也。我并不是爱猫之人。只因我早知道圣猫体质特殊,有逆天之能。在那之前,你不喜我,我多次追求你,皆无功而返。大庆子民又皆言新国师无能,我怎能甘心?圣猫可谓我唯一绝地反击的机会。只是未曾想到,睿王也看中了那只猫,后来的事……你也已经知道了。”
“傻子。”长乐公主伸出手指戳了戳诸茗的额头,“你如今才年岁几何?便等不及要功成名就。你怎么不看看我王兄?他所受劫难比你多了去了,依旧排除万难建功立业。那只猫再如何神奇逆天又如何?它帮得了你一世么?它愿意帮么?若事事只图省心舒服,你还当什么男子?我都未曾觉得你不上进,你怎的就自暴自弃?大好年华,不思进取,倒想着走捷径。倘若人人像你这样,那只猫岂不是要倒大霉?”
诸茗被长乐一席话说得无地自容,半晌才重重道,“乐儿今r.ì所言,诸茗定当铭记一生。”
“你是真心明白了还是只是安慰我?”长乐有些后悔,柔声道,“我说话向来不好听,有时候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