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效气极,粗重的喘息声响在耳畔。
亓骁上前轻拍他的肩膀,“喂!伤药呢!”
楚效横眉。
他却不以为意地舔了舔凉薄的唇,远了。
……
“他啊,从来都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亓骁对柳闻唠叨着。“你可是真心留意于他?”
柳闻淡笑不语。
“你们女子啊,不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说不得说不得、不可说不可说。到最后不还是会错过……”亓骁嘲讽。却像是在对自己。
“你们是挚交?”柳闻方发问。
亓骁抬首,眸色黯了黯:“是啊……”
“你们……”
“没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楚效推门,“明日渡水。无船,倒是有一座铁索桥……”
“明日就走?!”柳闻惊得起身,“可亓公子的伤……”
“无碍。”他这么说,那人也这么说。
话音未落。相视。
渡桥。
血迹未干的铁索,柳闻摸索着向前。一步一步,停停走走。
亓骁一路哼着柳闻陌生的曲子。逐渐地哼错了调子、哼乱了拍子。
亓骁不会知道,他的身后始终追随着一个目光。
一直望着他染了银霜的青丝,不忍心移开。
那人信吗?
那人觉得自己信了。
就这样走了好久好久。
柳闻身子一仄,来不及惊呼便卷着枯叶坠了下去。
亓骁扯住她的袖口,拉她上来。奈何自己的软底官靴更加易滑……
空气是干冷的。呼吸起来喉咙鼻孔似是要被穿透。
亓骁闭目。这样也挺好。
冰冷刺骨的江水袭来,亓骁没有闭气。谁说他会凫水的。
江水为肩头的伤口止了血。隐隐作痛。
脑中掠过无数剪影,他勾了勾唇角。
朦胧间感觉自己的唇被什么温软的东西包住。血腥味夹杂着淡淡的檀香。
“他来救我了。”脑中只闪过这么一句。
之后便是长久的混沌。
“亓骁你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楚效曾这么怪过他。
直到现在,他还是什么也不会。
什么也不会。挺好的。
第9章 九
再度醒来,亓骁一眼便望见了那隐在黑暗中的人影。他试探着开口:“楚效?”
“嗯。”那人马上回应。
良久,却再也不见那人影动一下。
他挣扎着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了过去。
待俯身拨开那人额前的乱发,依旧是苍白凉薄的唇,看不见淡漠的眸色。
他只是睡着了罢。
他瘫软在那人身畔,拥紧取暖。
“你啊……从来都是这样……说的和做的永远不一样。”
指尖划过那人的眼角眉梢,勾勒出绝世的轮廓。
亓骁感觉那人的脸颊似是s-hi了。
他是落泪了吗?
亓骁凑上去,从那人的眉梢吻到了唇角,又从唇角吻到了颈项。
楚效眼睛一开一阖,不曾反抗分毫。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才挣扎着推开他。脸上竟是从未见过的颓然的神色。
“楚效。”他唤那人。
脚步声止住,亓骁侧首,见柳闻静静地立在一旁,眸中是与楚效同样的淡漠。
他在心里问:楚效,你喜欢的可是她的凉薄?
良久的静默。
柳闻低下头,缓步踱出了洞口。
脚步走得零星,走得愈发清醒。
楚效低喘,“还疼吗?”
“不疼了。”
亓骁似是思忖了一下,一个闪身跨坐在了楚效的小腹。
他感到那人并未用尽全力反抗。
俯身,深吻。
身下的人揪住他的襟领,指甲嵌进了血r_ou_里。
亓骁撬开那人的牙关,红舌绞在了一起。
他还将手试探着伸入那人的衣襟内,手之所及光滑细腻。
意外地触到了一颗红莓,他刚想去寻第二颗,便被那人捉住了手动弹不得。
“放开我。”楚效嘶哑着嗓子含混不清地低吼。
亓骁抬起头,鼻尖抵着那人的,睫毛扫过那人的。
楚效胸中一悸,慌乱垂眼敛去令人羞耻的形色。
亓骁张口吞吐着檀香。
“放开我。”那人厉声。
亓骁垂眸,最后吻了那人一下。蜻蜓点水般落在唇角,愈轻,情愈重。
……
“你以为他会信你吗?”柳闻次日为亓骁包扎时这样问他。
亓骁披衣,与柳闻对坐: “那又怎样。”
“他……”
“我就是喜欢他。怎样?”
“他想要好名声、想要好前程,你给得了吗?”
“我不会给。”
柳闻愕然,“为何?”
“他对我无意,我凭什么给他。”
话音未落,柳闻便笑了。
那个风流人,他总是有多情的理由。
第10章 十
“你要回去了吗?”亓骁扯住楚效的衣袂。很仓皇。
“我必须回去,你也要跟我走。”
“你爹要死了,你为的可是那家产?”
“他是我爹。”
“我知道。”
楚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还啰嗦什么。”
“那柳闻呢?”
“一起。”
亓骁垂眼。
“走吧。”楚效握住亓骁的手,惊得他浑身一震。
而后,他却一根一根地用力掰开亓骁的手指。五指微松,掌中那块被抓皱的衣袂伴着那人远了。
“好啊。”直到再也望不到那人的背影,他才低声道:“姓楚的,你又骗我……”
那人已经骗过他一次。
早在少时,那人便骗他说会回来找他。
他等啊等,在瑟瑟寒风中捱过了几度春秋。那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人儿啊是因为年少无知从府中逃出,便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他,根本没有家。他是弃婴,是被生身父母抛弃的孤儿。
亲生父亲找回他时,他已经总角。年十六。
直到那时,他还在对那个女子般惊艳模样的少年念念不忘。他记得那人叫做楚效。
他十九那年,那人十八。
时隔十载,他仍旧可以只凭着一瞥便将那名字忆起。
可是,那人,却终究是忘了他。
父亲之所以寻他归家,是因为家底终于厚实了起来,有了养育那个被抛弃了的亓家独子的能力。
至于亓家为何会一夜之间从一贫如洗蜕为家财万贯,亓骁想大概是他老子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杀人、放火、劫财、劫色,亓无金有哪一样不会干?又有哪一样没干过?
坊间传言,亓家的暴富是因为楚家的恩泽。是因为亓老爷亓无金为知州楚案杀了好多至关重要的人物。
在亓无金为楚案所杀的众多枉死之人中,就有楚案那个卑微的妻子――楚效的生母。
“呵……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亓骁用力捻着掌中珠串,笑道。
“你不过是不敢罢。”柳闻端坐于他面前,茶盏半掩着玲珑俏面。
“我自然是不敢的。”亓骁起身,抖落了衣角的风尘。
“既然你知道,那便好。”柳闻的神色淡漠得如同虚无。
“最毒妇人心?”
“你猜对了。”
二人相视,惨淡一笑。
第11章 十一
“老头!我回来了!”亓骁被几个官兵押解进了亓府。
立刻有侍者向府邸深处传话。
不久,亓无金拄着楠木手杖踱了出来,“你小子逃了一月居然还敢回来!”
“怎么?爹爹还不快想法子赎我出去!”
亓无金回身招手,即刻便有大笔银两被侍者呈上来。
官兵的头头对一旁跟随的小厮使了使眼色,小厮马上会意:“亓老爷……啊……这亓少爷可是楚家的犯人,我们不敢随便帮你保释啊……不然……”
亓无金挥手打断,“楚案都要死了,我不管。现在你们就得给我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