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宁长青。”
他说完此话,也不走门,回身便从窗户跳下去,在旁人看清他的相貌前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宁长青踉跄着朝窗户跑了两步,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口中瞥了许久的血气瞬间涌了出来。
江季麟内力深厚,那一掌又狠又急,伤的,怎会是这区区左臂。
宁长青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良久,低低笑了出来,牙齿上沾满了血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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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季麟沉着脸色,听着府上侍卫的禀告。
昨夜的侍卫也说不清是怎么晕倒的,醒来时已经快天亮,被丢在巷子里,在怡红楼的房间里找不到江季麟,只在地上看到了睡得昏沉的香玲,几人焦急地回府禀报,却意外地看到了“江季麟”本人,说是要出去几天,不许任何人随意打探跟随……
禀告的人小心翼翼看着江季麟,后知后觉这个大人和那个大人似乎……略微不同,真是奇怪……
“本官出去办了些事,本以为需托上几日,不料已经解决了,你们下去吧。”江季麟沉声说了。
几个侍卫忙退了出去。
江季麟沉默着做了许久。
他似乎一直小看了宁长青。
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印象中的宁长青总是恭顺老实,经不起逗弄,头脑简单。
可一切,都似乎变了,朝着他不曾料到的方向滑过去。
如果,如果……那一掌没有心软。
江季麟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看着。
不应该的,他这次是下了决心要杀他的。
可手不听自己的使唤!是手不听自己的使唤!!!
江季麟喉中发出一声含糊的怒吼,连衣服也没脱便进了宽大的浴桶,蹲了身子整个人埋入了水中。
变了,有什么变了。
有什么彻底失去了掌控!!
第62章 竹枝,道是无情却有情(11)
江季麟沐了浴,思量了许久,终于说服了自己把这事只当做一个噩梦,从未发生。
他不知道宁长青还有什么打算,虽不愿想起他,却不能不警惕,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却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江季麟冷笑着,心里已经知晓了原因。
自己昏睡时去了太守府假传命令的人,除了宁长青还有谁!侍卫探不到消息,自然是宁长青又易了容混在了人群里。
爱易便易吧,那三脚猫的手法也就能骗骗常人,若是再不知好歹到了他这里,他绝不会再手软!
但江季麟很快听到个出乎意料的消息——怡红楼的头牌香玲香消玉损了,据说是不慎从楼上坠落,摔死了。
江季麟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处理公务,手上的笔一顿,笔尖的墨便在纸上晕开了一些。不慎从楼上坠落……怡红楼的楼,屋顶最高处不过十来米,二楼的窗户更是只有八米左右……
江季麟抚着笔杆,似乎很是可惜地叹了一声:“可怜了个聪明灵透的女子。”
果然是丝毫不懂的怜香惜玉。
那边的局势复杂多变,江季麟瞅着宁长青四天之内必定要启程回麟国。
听宁长青的口气,这三雄逐鹿的情形,他倒想着终结在他手里。
江季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那片算得上是故土的土地,有他势必要手刃的人。
而秦国这边,时机已经渐渐成熟了。
九月出头的时候,这咸阳城自然从未打探到过宁长青的讯息,而朱雀那边却已经传来消息,说是麟国的兵马大元帅身子突然不爽利,病了几日,似乎受了什么伤。
江季麟再清楚不过自己那一掌的力道,活该他撑着骑马回去一路颠簸,病得蔫蔫的才好呢。
九月中旬的时候,秦国这些年来积蓄的暗潮,发做了。
皇帝时灏突然染重疾,神志不清,太医束手无策。
汉中局势一片动荡,各路人心惶惶,各怀鬼胎。
无奈之下,早先官爵被贬,军权被削的留异将军,奉皇后之命回京镇压局势,联合御林军稳固朝堂。
皇宫。
圣上寝宫灯火通明,外殿里跪着一排的御医,皆噤若寒蝉。
时灏的病来的突然而古怪,太医院上下一众白了头都找不到根源,眼看着龙榻的人气息愈发微弱,所有人无不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至于忧的是什么,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日黄昏的时候,时灏略微清醒了下,宣了朝中几位重臣进了殿。
内殿。
上任没有多久的中部侍郎冯相言垂手跪在地上,眼眸低垂。御林军统帅孟鹤冬刚刚收到消息,从皇宫南门赶过来,身上的盔甲还带着薄薄的寒气。
“咳咳……”时灏艰难地看着两人,心里感慨万分。
他还没有实现自己的宏图壮志,还没有完成当年许下的抱负,竟就这么一病不起。
他不是没有怀疑有歹臣下药害他,可自己的饮食供物,连至衣服用具,都经过亲信严密的盘查,不可能有疏漏。
而最让他难安的是,这些年来,真正从布衣平民提拔上来的朝臣,只有眼前这两位,朝中其他的朝臣,心思诡异,宗族间的利益盘根错杂,他还没来得及一一铲除,难道就要撒手人寰?
若他天去了,年幼的太子怕是要被朝堂那群吸血的东西生吞剥皮。
时灏其实一直会想起一人,那人辅佐他一步步登上这个位置,若是有他在,再风云变幻的局势许都应付的过来。
可那个人太深不可测了,如利剑一般,可斩他人,亦可伤主。
时灏自己都没有办法掌控,更不敢将太子托付给他。
“太,太傅还没来?”时灏咳了两声,双眼中带着点希冀。
他先头传唤了老太傅荀殷,太傅曾是众皇子的老师,劳心劳力,为人刚正不阿,脾气固执倔强,连当了两朝皇子皇孙的老师,如今年纪大了,本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可时灏知道,此时自己能放心托付教导太子指责的人,只有这个合适的人选了。
“禀皇上。”冯相言拱手,“太傅许是年纪大了,车马慢一些,估计很快就到了,皇上暂且安心,臣这就派侍卫前去打探迎接。”
时灏咳嗽着点头。
该说的话他已经对这两人说过了,有的话更是不用明说,几人皆心知肚明。
“报!”殿外的太监拉长了声音,“咸阳太守,江季麟到!”
时灏一怔,心头涌起一股不安来,咳嗽着半爬起来:“他怎么会来!咳咳,朕并未传唤他!孟卿,快去把他赶走!”
孟鹤冬静静地看他,声音疑惑地问:“皇上召的,不就是江大人吗?”
时灏一时没明白过来:“咳咳……朕召唤的是荀殷!你怎么回事!咳咳……还不……还不快去拦!”
孟鹤冬不为所动,仍是静静跪着。
而另一边的冯相言,似是没有瞧出半分的不妥,也是垂手静跪着。
时灏大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目光震惊而慌乱地在两人间扫来扫去。
电光石火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来……来人……来人啊!……”
急火攻心背气过去的瞬间,时灏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内殿门口的一片白色衣角。
朦胧间,时灏再睁眼时,已经明了了七八分。
江季麟站在榻前,微笑着看他。
那笑容比阎王的还要冷彻入骨。
时灏面目狰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并撕碎那个长身玉李的身影。
他的嗓音咿呀,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江季麟微微俯身。
“皇上,可得保重龙体。”他的声音暗哑低沉,晶黑的眸子深如暗井。
时灏说不出话来,他惊慌失措,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漫出来。
“太子年幼,微臣自当全心辅佐,鞠躬尽瘁。”江季麟伸出手,从时灏脖颈勾出一枚玉佩。
那玉佩晶透莹白,冰清温润。
“这玉石,乃是孝贤太后的遗物,伴了圣上您十几年……”江季麟摩挲着玉,对时灏苍白瘦弱在空中乱抓的指节视而不见。
孝贤太后,是时灏登基后追封自己母妃的称号。
死在这物上,也不算是亏了。
时灏瞪着眼睛,眼里是灯尽油枯的干涸苍老。原来,原来早在八年前,眼前的男子就已经在设计着今日情形。
他如何能够料到,一点点抽干了自己x_ing命的臜物,会在这玉佩上!
多么,多么恐怖……
时灏更激烈的扭动,眼前却愈来愈黑,胸口起起伏伏间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嘶叫。
他终于停止了扭动,像脱水的鱼一般挺了两下腰,直了身体。
“圣上放心的去,微臣必会常伴太子左右,扬我大秦国威,一统河山。”江季麟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他的指尖一松,玉佩落在了时灏的颈上,微微跳了两下。
内殿角落燃着的一盏地灯,蟠龙灯罩里,烛火跳动了几下,终于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