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钟长鸣一声。
秦国第十代皇帝,驾崩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立储嗣,固国本,所以承祧守器,钦若前训,时惟典常,祗勤若厉,永怀嗣训。
咨太子时玧年幼,启孟鹤冬,冯相言佐之,拜江季麟为师,命其为太子太傅,并行摄政。江季麟,其人才学甚笃,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其可自取。
钦此!”
此诏一出,群臣哗然!
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其可自取……
这不是,相当于将整个秦国都交给江季麟了吗?!
朝堂上质疑指责之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如惊涛骇浪般打的秦国局势摇摇欲坠。
江季麟以雷霆手段,恩威并济,几日之间便将声称要起兵“讨伐j-ian臣”的几个世家收拾的如丧家之犬,安上了妖言惑众,心怀不轨的乱臣之名。
就在人人都道,江季麟此人必会负先帝所托,将幼帝取而代之之时,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可撼秦根本之劝的男子,却安安静静辅佐起幼帝时玧来。
待诸事都毕时,已经是十一月。
秦国的局势一日万里,而南方的齐,麟,周三国鼎立,着实平静了几月。
但这份平静,却因着一事打破了。
齐,油江。
此时已是十二月初,油江下了一场大雪,竟是十年难见的凶猛。
宁长青十月底的时候便发了兵,亲自率军东进,直击齐国西部疆界。
二十万大军的精兵卷席而来,齐国虽出兵抵抗,却碍于南方驻守提防南周的兵力无法轻易调动,故而迟迟无法支援疆界。
短短两月不到,白饶,辽东,昌平三城陆续沦陷。
秦国的将士一时间势不可挡,耀武扬威。
十二月的时候,秦兵已经兵临油江,油江城岌岌可危。
宁长青接了朝中军令,着他勿再深入,当小心谨慎。
徐小水听了,亦表示赞同:“将军,再继续东进恐怕危险,不如见好就收。”
宁长青看着桌上的地图,桌角的灯打下昏黄跳动的光,在油江的位置上闪动。
见他不为所动,徐小水心里着急:“将军,您带伤出兵,亲自上阵杀敌,这伤势脱了许久就没有好过,属下担心啊。”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宁长青说了一句,仍是低头看着地图。
“将军……”
“再废话,你便回去!”宁长青斥了声。
徐小水闭了口,不再说话,心里叹了一声。
自从上次将军带伤回来,便魔怔了般,伤还未好便请兵出征,谁都知道这个局势,先动则不利,亏着将军骁勇,亲兵以一当十,左右护着将军才没有出事,逞一时之勇攻下了三城,但这些看在徐小水的眼里,都有些侥幸,若再深入油江恐怕危机四伏。
宁长青看到徐小水复杂的面色,叹了一声:“本将自然知道攻不下油江,若是像先前那般作战,怕是要死在这油江城。”
攻下那三城八成是凭着出其不意和齐国碍于南周的踌躇。
但这油江不比那三城,兵马强盛,地势险峻,守城的将领手下有一军师徐清,素有小诸葛之称,据说足智多谋,一人抵过千军万马。
“那将军为何还要深入?”徐小水惊诧道。
如今白饶,辽东,昌平三城已纳入麟国版图,原来两国交接处的守军东进几百里即可,而油田此城,实在难攻。
“若再东进,除了油田,另外几城,硅谷,顿丘,青州,哪个不比油田好攻?”宁长青指点桌面,“可我必须选择油田。”
他叹了一声:“李九良任兵部尚书,我与他似乎是我的权利兵力都大过他,可我知道,耍手段,我不是他的对手,否则当初齐凌死于大梁,我早就连着李九良一块儿除了。我需要,很迫切地需要,一个自己的谋士!”
徐小水不解:“将军帐下并非没有谋士……”
“可比得上那油江的小诸葛?”宁长青打断了他。
徐小水一愣,面色有些艰难:“自然比不上,但那徐清怎么会投了我们?”
“所以这才是我要考虑的!”宁长青闭了眼,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次东进,为的,只为了这个小诸葛徐清!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得到此人!”
第63章 竹枝词,道是无情却有情(12)
宁长青的主意虽是打定了,可具体该如何做,却一直想不到一个完全的法子,他从都城一路率兵到这油江外,表面上威风凛凛,难逢敌手,可说白了,不过是一场豪赌。
宁长青的大军在油江外驻扎了下来,密密麻麻的军帐从油江城楼上眺望,如同白色的鸟群。
谁也没有主动宣战。
宁长青在等,等齐国的和谈。
第二日的时候,宁长青派徐小水分出一支军,绕道到了油江南面的定西,隔着一道河,虎视眈眈地冲着油江的方向。
全力进攻的姿态,做得不可谓不足。
宁长青赌对了——齐国主动提出了和谈。
若两国交战于油江,宁长青的胜算虽然不大,但足以和油江托上些日子,而齐国,经不起这样的耗。
宁长青客客气气接待了来使,答应了和谈。
事情到了这一步,油江的将士,少不得要和宁长青接触接触。
宁长青出了营寨,坐在马上,远远看见出了油江越走越近的一行人,其中有一人,羽扇纶巾,穿着薄软甲,在重甲硬盔的将士中分外瞩目。
宁长青的心“砰”地跳了一下。
来了!
宁长青和那打头的小将各怀心思地寒暄了两句,微微笑着冲直朝自己张望的几人转了头喊:“我听说你们都想见见我的样子,这回看到了吧,五官七窍可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便没那么紧张了。
宁长青自然晓得这些日子自己立下的威名。
那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铁锤,常常在乱军中开出一道叫人望而畏叹的血路,一锤断骨,两锤丧命。
而他说话的时候,手里并没有武器,甚至连盔甲都未着,只披着平常的便服。
宁长青轻咳了一声,又道:“不知宁某可否有幸见见徐大人?”
徐清在队伍里安静地站着,蓦然听到宁长青叫自己,微微笑了一下拨马出了列。
待看清宁长青一身便服,为着盔甲,未配武器,徐清怔了一下,也抬手取了盔甲盔帽。
“常闻油江徐清素有小诸葛之称,才高八斗,智勇双全,宁某一直心有敬仰,今日见着徐大人,颇为感慨,我原道徐大人怕也有而立的岁数,却万万没料到徐大人如此年轻。”宁长青似是感慨地摇了摇头。
徐清爽朗一笑:“过奖过奖,倒是宁将军年纪轻轻,统帅三军,沙场上万夫不敌,这才叫徐某万分佩服。”
宁长青拱了拱手:“其实啊,想和徐大人见见面是因为我听说徐大人是白癸人氏,恰好宁某也是白癸人氏,多年未回家乡,一时听到有个同乡倍感亲切。”
宁长青这话说着便带上了乡味,也是老天助他,幼年那没有什么美好经历的七年时光,便是在白癸渡过的。
徐清本是面色淡淡,听了宁长青这几句眼睛便亮了,话语间的客气生疏少了许多:“你竟也是白癸人氏,妙哉,妙哉。我这么多年没回家乡,竟不料在这里看到了老乡!”
两人接着又说了几句话,都是些关于白癸那地界的话头,没有一点涉了战事。
两人有说有笑谈了许久才分开。
宁长青回了营帐后,立即休书一封,天马行空写了些话,又把那似乎是要害的地方抹的模糊不清,就像是被人改过似的。
这封信,他派人连夜秘密送给了徐清。
油江城内。
徐清拿着这内容都看不明白的信,嘴角浮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从一眼见到这个宁长青时,他便猜到了此人的目的……是自己。
这封信更是让他确认了。
说起来,他倒也很想看看,太守的态度。
太守当日就召见了徐清,旁敲侧击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了:“本官听说那宁长青寄了信给你……”
徐清没等他开口要,直接呈了上去。
“……本官不知,你为何把信,涂改成这副模样?”太守眯着眼盯着徐清瞧,眼里的怀疑显而易见,“据本官所知,你昨日可是和那宁长青交谈甚欢?”
徐清自然否认,略解释了两句,见那太守依然半信半疑,苦笑了一下,转身退下了。
他一回到家,推开书房的门,便看到一道身影笔直地立在桌案前。
徐清只愣了一下便笑了:“宁将军倒是个妙人。”
宁长青冲他点了点头,开门见山:“ 不知这油江的太守,信大人多少?”
徐清并不掩饰:“仍旧心有疑心。”
“若你跟了我,我会给你九分的信任,调兵遣将,运筹诸事,都交你!”宁长青直视着他,“你被人称作小诸葛,想必看得很清楚,谁才会真正重用你。”
徐清与他对视着,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