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沈云辞小声在燕归耳边嘀咕了一句。
燕归疑惑:“你害怕什么啊?”
“你不懂,小时后看见父亲这样的神情,基本就意味着我要挨揍了。”沈云辞咂了咂嘴,“不过还好,这次要挨揍的肯定不是我。”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话里有话?”燕归仔细琢磨了一下,察觉到沈云辞这局话里好像藏着什么很关键的东西。
沈云辞伸手揽住燕归的肩膀,拉着他走到旁边殿门后的转角处,凑近了耳边才说道:“我的意思是,这事的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俩呢最好先别搀和。”
此时燕归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灵光乍现,想到某个结论的他不由睁大了眼睛:“那个巨龙所化之人,该不会是你……”
该不会是你的另一个爹吧。
燕归那句话没能全部说完,就被沈云辞给捂嘴按回了嗓子里。
“嘘——现在什么都别说,他是什么这取决于我父亲的态度。”沈云辞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父亲要是认的话,那就是;如果父亲他不认,那就什么都不是。”
燕归明白沈云辞的想法。
沈云辞是被魔皇一手带大的,虽然说那个巨龙所化之人很可能就是他爹,但沈云辞却是完完全全站在魔皇这一边的。毕竟除了血缘,沈云辞从出生之后便跟那人并没有任何关系。
燕归毫不怀疑,如果魔皇要杀那个人的话,沈云辞不仅不会拦,甚至还会帮忙。
“总之现在呢,什么都别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沈云辞松开燕归,再次叮嘱道。
燕归点点头。
然后正好看见魔皇挥袖转身,带着周身一股气势凛冽的风,大步朝着宫中走去。配上那冰冷却鲜红到极致的双眼,观之令人生畏。
魔皇走得相当急,以至于从燕归他们身边掠过,都未曾停下脚步。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虽然从气势和眼神上来看,被找的东西可能下场会很惨烈。
但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到任何痕迹。
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来过。
最终,魔皇回到寝殿之中,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累了一般,他方才那种骇人的气势尽数消散了下去。
当时一听,魔皇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或许对魔皇来说,他宁愿这魔界陷落他人之手,也不想因为此事再与那人扯上任何关系。
魔界若是陷落他人之手,对魔皇来说不过是夺回来便是。但如今这样一来,牵扯愈多愈是理不清,夹杂着太多往昔不想再揭开的伤疤,越发显得鲜血淋漓。
微风忽然拂过寝宫内的轻纱装饰,虽然动作几乎融入这风中般轻微,但魔皇指尖微微一颤,仍然捕捉到了这一丝异动。
有什么东西被放在魔皇身后的桌案上,来人似乎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于是放下东西之后未做驻足,便准备悄然离去。
“龙垣。”两个字的称呼从魔皇口中清晰的吐出,他没有回头,但整个背部已经本能的紧绷起来。放在扶手上的右手,五指已经浅浅扣入其中,冷笑道:“既然走了,何必又回来。”
来人离去的脚步停顿了下来,沉默良久,被叫了名字的龙垣方才低声开口:“我想你应该是不愿看见我,将这东西物归原主,我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确实是不想见你,但这不妨碍我想杀了你。”魔皇站起身来,刚才的扶手已经被捏碎,他走到桌案前,伸手将刚刚被放上去的盒子轻轻一挑。
细长的盒子被打开,里面静静躺着的是遗失已久的诛魔鞭。
“好,都依你。”龙垣转过身来,面对面的站在魔皇面前,漆黑的眼眸亦全然注视着眼前之人。那卸下所有防备的模样,仿佛刚才魔皇说的不是要杀他一般。
魔皇抿了一下嘴唇,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诛魔鞭拿起。
鞭子被重新抖开的时候,那带着幽深紫芒的y-in寒气息瞬间炸裂开来,光是看着便叫人心惊胆战。魔x_ing越是高,面对这诛魔鞭时,所受的伤害就越发剧烈。
而龙垣,作为混沌开辟之初,从魔界禁地之中孕育而生的巨龙,恐怕整个魔界也没有谁敢说自己比他的魔x_ing更高。
“三百一十八鞭,无论生死,打完我与你之间两清。”
当年二十多鞭,便足以让一个敢于谋逆的魔尊灰飞烟灭。说实话,魔皇甚至觉得自己,也未必能扛过三百多鞭。
然而若非如此,他或许永远无法忘记身体受孕那三百一十八天的恐惧与屈辱。
当诛魔鞭落下来的时候,龙垣说到做到,竟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
但并非是不痛的,甚至对于他魔x_ing极高的躯体来说,光是这第一鞭下去,便是血r_ou_四溅。
第117章 番外:魔皇(2)
诞生于禁地之中的龙, 就连血液也仿佛被混沌所侵蚀, 显出一种极暗的红色来。
不断地、不断的涌出来,直到几乎将全部视线都淹没。
然而在如此惨烈的场面之下, 除却诛魔鞭抽开骨血抑或是魂魄的凌厉之声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龙垣这副人形的身躯已然残破不堪,仿佛只是一具埋没在血泊中的白骨。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睛,还是那样将视线落在魔皇的脸上,始终没有移开过。
三百一十八鞭结束的时候, 那副已经濒死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的缓缓倒了下去。
诛魔鞭早已被血染透,甚至连魔皇握着鞭子的右手上,都尽是龙垣那颜色极暗的血液。魔皇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木了,右手重复的动作一旦停下来, 就再也握不住东西。
魔皇略有些恍惚的看到龙垣的眼神,然后鬼使神差的走到龙垣面前俯身蹲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本一切都该随着这三百一十鞭结束,就如他所说的, 生死两清。然而现在他却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在胸腔中翻滚不歇的,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痛觉。
“对不起。”龙垣很吃力的抬起手,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靠近那相隔咫尺的人, “当初的我, 是个从不考虑后果,只简单凭自己感受行动的疯子。”
“我知道说什么都无法弥补你的痛苦,但马上, 让你痛苦的东西就会永远消失了。”
“所以,不用再害怕了。”
龙垣大概是笑着想碰一碰他的脸颊,但即将接近的时候,又小心翼翼的退开。在当初做出那样强迫x_ing的行为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也不敢再触碰他了。
清醒过来之后,魔皇那种混杂着憎恨与恐惧的眼神,也同样是龙垣的梦魇。
说起来当初的事情到底是缘何而起的呢?恐怕连龙垣和魔皇自己,也都记不清楚缘由了。只是记得当初他们争吵得很激烈,后来争吵变成了盛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最后魔皇一句“不必再见”,彻底拉断了龙垣紧绷的那根弦。
那时的他身上还留存着从混沌中继承的,最为简单粗暴的思维。当那唯恐失去的感情成黑化的最好催化剂时,理智便也随之消失殆尽。他试图选择用最为本能的行为,将想要离他而去的心爱之物困入牢笼之中。
魔界禁地之中,具有特殊用途的魔物多不胜数,合欢果便是其中之一。
龙垣生于混沌初开之时,魔气最为鼎盛之处。说他完全是由最精纯魔气所孕育而生的,也完全不为过。于是在他丧失了理智的时候,就连魔皇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颗饱满而艳丽的果实,被喂进口中,咽下喉咙。
体质被这诡异的果实渐渐改变,无法抗拒的反复交融终于诞生了原本不可能的结果。
等龙垣在魔皇憎恨而恐惧的眼神之下,终于找回理智的时候,事情已经进行到了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
一切都晚了,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走马灯一般的回忆也尽数被黑暗所吞噬,龙垣的手缓缓垂落,淹没在蔓延四处的血泊之中。漆黑的眼眸终于失去了焦点,闭合在皮肤之下,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神。
——“我仍然爱你,但我却早已亲手葬送了说爱你的资格。”
残存在眼角的一滴泪缓缓顺着脸颊落下,掉入身下血泊之中的时候,却正好与从上方坠落而来的另一滴滚烫泪珠砸在一处。
那泪珠的温度如同魔皇眼睛的颜色一般滚烫,却只有那么一瞬间,能证明它存在过。
魔皇站起身来,眼神恍惚的不知落在何处。他看上去好像完全忽视了沾染在地面、桌案,以及自己右手上的大量鲜血,然后重新坐回了他刚开始的位置。
右侧的扶手之前已经坏掉了,魔皇却好像没有察觉。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坐在那里,好像在等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等。
这样怪异又僵硬的场面,一直持续到了沈云辞和燕归过来串门。
两人刚从城中夜市逛了一圈回来,本想来看看魔皇的情况,结果刚一进来就被浓烈的血腥气和骇人场景给吓了一跳。
燕归下意识去看沈云辞。
在魔皇如此奇怪的状态之下,沈云辞都没敢说话,只是用力摇头表示自己也什么都不清楚。
直到现在,魔皇才算是有了神情与动作。但他的的目光依旧像是飘在很远的地方,声音亦显得有些虚弱:“你们去看看那个人,若是死了便随便找个地方烧了,若是没死……”
话说到此处,魔皇停顿了很久。
而后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一样,闭眼亲身着:“那便随他去吧,你我之间,生死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