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接过周栎的滑板车放到后面,又体贴地开了后排车门。
周栎冲着他笑:“是啊,我也去,谢谢你,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走半路才想起来这破滑板下雨天溅泥。”
沈云檀坐回驾驶位:“这个下班点上滑板还真比开车来得容易,这下你得跟我一块儿堵车了。”
甘之如饴,求之不得,周栎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的背影,揣摩着怎么搞定这个看似对自己挺有好感的人。
笨拙的汽车走走停停,总有急刹车的时刻,周栎趁着重心不稳,一手扶上了沈云檀的右肩,动作顺畅如行云流水,堪称毫无揩油嫌疑,又不显做作地惊讶道:“对不住。”
他透过薄薄一层棉绸衬衣感知着沈云檀的体温,内心雀跃地看着前面那人的反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沈云檀也看似反应平淡:“没什么。”
但也只是看似而已,因为他身体瞬间就僵硬了,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有点无所适从,好在舌头还算灵活,不至于结巴。
从周栎的视角来看,沈云檀的耳垂刚好从头发里露出,车里偏暗,看不大清有没有变化,想必是变红了。
途经一个锈痕斑驳的灰蓝漆铁门时,沈云檀随口提了一句:“这是哪儿?”
周栎有些奇怪:“看这方位应该是老街后面,那些小饭馆的员工在老街上人多时可以走这里进去工作。”
他说完一愣,从东向西数了数门,刚好是赵三姐的卷饼店。
几根胡乱绑成一股的黑色电线在屋檐下拖着,后门街区人少,便懒得做些表面花样。
路窄,沈云檀将车停在坡上,招呼周栎下来:“我记得这里大致是赵三姐那店的位置,要看看吗?”
周栎嗯了一声,下车指着那道门:“就是这扇,旁边那个小窗应该也是。”
门是从里头上了锁的,周栎一推,锁链哗啦啦地响,对着门缝仔细看还能瞄见那把大铁锁。
沈云檀问:“你想开锁吗?我会开。”
“不不不,我们先去找陈衡。”周栎摇摇头,继而话锋一转,“你想查游客失踪的事儿?赵三姐也好,那个贾世华也好,都跟咱没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关心?”
沈云檀蹙起眉头,半晌没回答,只是盯着周栎的眼睛看,想从中找出一丝柔情。
他的眼底原本尽是温和,此刻却暗潮汹涌。
他怀疑我?隔着几个时代,那人的眼神再一次让沈云檀如坠冰窖。
不,不对。
沈云檀极力摆脱着这种荒唐的既视感,飘飘忽忽地编了一套说辞:“我有个警务机关的朋友,专门调查这种非正常事件,他拜托我和赵警官联系,确认一下事件真实x_ing。”
半真半假,最为可信。
老和尚提过有相关部门的存在,只不过他还没接触过,一线解决事情大部分还是民间组织来干,特殊情况据说是可以申请警务人员配合协助。
周栎若有所思:“原来还有专治怪力乱神的有关部门啊,我真是孤陋寡闻了,他们部门的员工是普通人还是……”
沈云檀大脑恢复运转,克制地微笑:“那个朋友是普通人,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事情不是一般都交给和尚道士处理吗?”
现在世道并不太平,明面上的人事,暗地里的妖鬼,不断衍生出一桩桩骇人听闻的案件,人事终难逃脱法律制裁,非人之事则会轻易变为离奇的悬案,尤其是在这个与鬼怪纠葛不断的机构成立之前。
明面上的机构招的自然不能是和尚道士,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与其合作,老和尚本来是对那根伸到他眼前的橄榄枝无甚兴趣的,毕竟这么多年传下来的任务,他们那破庙就是管这清阳市的一亩三分地,一旦合作有了上级,有些事情就变得不大好施展。
直到一位衣冠楚楚的大领导亲自上山请他:“寄尘大师,您与清阳的鬼神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不容易吧,毕竟这是法治社会,秩序最重要,我们两方相互协作只会更加有利于构建一个和谐社会,合作是大势所趋啊。”
寄尘老和尚就不那么给面子了,自个儿摆了他新买的人体工学椅舒服坐着,随手赏了那大腹便便的大领导一条硬板凳,大领导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自然打动不了他,他抿了口茶水:“怎么合作?工资薪酬和具体流程?”
领导盘算了一下财政拨款,报了个数。
“流程好说,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吃准了老和尚这一行不会牵扯普通人。
老和尚精明,他自然知道这意思就是要他们出力上面掏钱,这大领导一波人再从中捞点油水,以前没钱的时候都这么过来了,现在又何乐而不为?
“这是拿我们当苦力啊,这点薪酬不要也罢。”
他一拍桌子:“再加五倍。”
至此,合作达成。
第10章 木马
一场雨不负众望的拉开了序幕,周栎撑开他那把黑布雨伞,轻轻一带沈云檀的臂肘,便将人归到了伞下。
两人身高虽相仿,奈何都是些肩宽腿长的主,挤在一起只堪堪保持着头发的干燥,好在只是小雨,衣袖不至于淋透,周栎苦中作乐:“如果我现在踩着滑板过去会不会连头发一块洗了?”
沈云檀见他一脸坦然,专注于躲雨,便强迫自己忽视两人不断进行的肢体接触,他看向一旁:“会吧,你看那小孩儿打着伞满街跑浑身都s-hi了。”
周栎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小孩儿的胸前本应飘着一条硬纱布质地红领巾,这下沾了水垂挂在脖子上,乍眼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几分钟走到茶馆门口,周栎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伸手开门让沈云檀先进去:“好像有个电话,我随后到。”
打开一看是条短信,发件人陈衡:小心沈云檀,他不对劲。
周栎靠在屋檐下的石狮子上,揣摩着沈云檀的心思,要说山鬼那边是偶遇呢也说的通,心理身体素质都过硬,人生而淡定也没什么问题,就那舍身挡枪子似的一扑出乎点意料,但是人要对我一见钟情那不就都解释通了,想到这儿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脸皮些微厚了点,连忙打住。
那要假设从一开始就是人为设置的相识呢?从山鬼到三娘子,连着两桩奇事都想方设法来掺一脚,那就必定是有所图谋,无论如何,先给他存个疑,这要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那就算自己看走了眼。
赵警官临走之前再三叮嘱:“一有风声马上打电话,人命关天啊。”
陈衡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赵三姐本分了这么多年,没道理搞这么一出啊,
前脚刚走了赵警官,沈云檀又踩着门槛踏了进来:“陈老板,又来叨扰啦。”
“哟,这是念着我那二两牛r_ou_面呢?来来来,真喜欢我给你办张卡,茶饭两包。”陈衡心里翻了个白眼,费了一下午口水,还不让他消停。
他倒不觉得沈云檀是害人的来头,毕竟长相在那儿摆着,人家靠脸都能混口饭吃,何必费心费力来讨自个的嫌,不过劝周栎多长个心眼总没错。
陈老板摸着他并不存在的络腮胡子叹了口气:“下雨天,事情多啊。”
沈云檀听他意有所指,干脆自报家门:“陈老板,其实我是有事前来,我有个朋友是相关部门管这些事儿的,托我来跟进一下。”
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不靠谱,托他一个闲杂人等来打下手吗?只盼这陈老板不要多想。
陈衡一听倒是信了大半,只因这相关部门一贯作风就是如此,端茶倒水的小姑娘都能遣送过来搭把手,也不怕人把命搭上,他话中带刺:“这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是这条道上的就别瞎忙活,白搭。”
沈云檀笑的和善:“谁让我出去一趟认识了周栎呢,管他是不是,这活都得落我身上。”
陈衡品出了一丝无奈,横竖人已经被指派过来了,跟着走一遭也不碍事,他面露同情:“不容易啊,到时候跟在我们后头,别仗着自己练过几下就逞威风,这一行可不是跟人打交道。”
周栎习惯x_ing听了几句墙角,一推门走了进来:“怎么,老陈你是不是又给人安利你的会员卡了?”
陈衡讪笑:“这卡实惠。”
没听说什么卡实惠的,周栎白了他一眼:“不准办,直接记我账上,救命恩人能坑吗?”
沈云檀自然拒绝:“心领就好,不算什么。”
是因为顺手而为不算什么?还是因为是他所以不算什么?周栎想得开,直接选了后者解释,他笑嘻嘻地说:“那也不行,大不了你再请回来。”
说着看了一眼室内的大座钟:“时间也差不多了,咱去会会赵三姐,看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隔着路几步远的距离,伞都不用打,胡桃木和陈愿正变作小孩模样对着黑白棋盘使劲,陈衡告知他们一声后就合门出去了。
掐着赵三姐收摊的点过来,刚好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周栎有模有样地作揖:“三娘子,这几年承蒙关照了。”
赵三姐颇为不屑:“跟我来这一套做什么,你见的活化石还少吗?”
只有您是真的人世间滚了一遭,周栎很想问她活着累不累,可惜没法交浅言深,转而提起来贾世华的事:“那姓贾的商人犯了什么事?还劳烦你收拾他。”
“我做什么了?” 赵三姐似笑非笑,又斜睨了一眼陈衡,“还找个老梧桐作帮手,我这么大的岁数还会欺负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