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看起来有心事,迟迟不动身,布莱克蹭到她身边问道:“小姐姐,你今天不上学吗?时间快到了哦。”
与此同时,陈衡拨了个号码,对面接的相当迅速:“老陈啊,我这堵着车呢,回聊啊。”
一句话没说出去,陈衡对着一行“通话已结束”无可奈何。
“我今天请了病假的。”小姑娘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小可爱,你是这儿的员工吗?”
布莱克眨巴着他蔚蓝的眼睛:“不是,等我放完暑假就去上学了,这儿是我家。”
小姑娘悄声对他说:“你不要怕,雇佣童工是违法的,没有父母撑腰咱去孤儿院,不受这无良老板的折磨。”
陈衡背过身去笑,也不怪小姑娘多想,小布混血都算不上,明摆着截然不同的人种,怎么想也不能是一家啊。
布莱克探身亲了一下小姑娘的脸颊,嘴唇软乎乎的,还留了点口水印:“谢谢你,我是个孤儿,老板好心收养我,还教我语言,送我上小学呢。”
小姑娘停顿了一下,看着窗外的人流说道:“幸福与不幸福,是四堵墙壁里的秘密,虽说墙有耳,却没有舌头。”
布莱克三百多岁了,但他还是听不懂,诚心发问:“那么,我那堵墙的背后是幸福吗?”
“你还小,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身在异国的孤儿,生活总不会太容易,小姑娘此刻充满了对另一个不幸之人的同情,这种同情并非高高在上的怜悯,而是感同身受。
小姑娘手里的玻璃杯已经快见底了,n_ai盖还有残余,她干脆搅拌到一起,味道也不错。
陈衡从圈椅上坐直了身体,他向门口一看,周栎姗姗来迟,像往常一样迟到了刚好半小时。
周栎吹了个口哨:“有美女啊,这n_ai盖儿味道怎么样?”
小姑娘脸色还不错,不像请了病假的样子,她看了眼刚来的周栎,心底猜测着他的身份:“这是我喝过味道最好的n_ai盖儿。”
周栎笑眯眯地伸手,虚附在那小姑娘的额前:“最近是不是不大顺利?那更得来这儿去去霉气。”
小姑娘愣了一下,笑出了声:“茶店还管看相吗?”
周栎看着她的双眼,又发问了:“还在上学吧?高中?学业负担这么重,还有空闲坐在这儿,是家里出事了?”
他一边问着,一边又给小姑娘添了茶,茉莉毛尖,舌尖带甜。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残余的n_ai盖被一股清流冲开,仔细回想着早上家里的情景。
她苦笑:“出事了又怎样,我能去哪儿?还不是得到点回家。”
“是人事?还是怪事?”
“我不清楚。”
小姑娘心生不悦,嘴角抿成一条缝,她忽然想起来祥林嫂那篇课文,太可悲了,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悲惨廉价地说给每一个人听?
周栎咳嗽了一声,他只是胡乱猜测,不过看她这样子八九不离十是碰到事了。
桌边的糖罐空了,他催促陈衡:“快添点糖去。”
陈衡冷笑:“平时不见你这么殷勤。”
糖粒薄薄地覆在铁皮小罐底部,里头还放着一个金属小勺,陈衡不情愿地拖曳着脚步拿去清洗烘干,又添了半罐白砂糖。
周栎翻出他落灰的黑塑料皮证件,将烫金楷字一面冲着那小姑娘:“这个是特殊事件执法证明,现在你可以选择说出你的故事,我听听是不是归我们管。”
“你是警察?”小姑娘半信半疑。
这时陈衡的半罐糖递了过来,周栎顺手往对方茶里加了半勺糖。
“可以这么说。”周栎觉得自己这形象怕是毁了光辉伟岸的人民公仆形象,又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今天这是请了病假,穿的有点随意,平时当然会穿制服的。”
小姑娘勉强信了他的鬼话,也没在意请病假这个由头撞了梗。
“那我就跟你说说……就在昨天晚上,我爸爸回家后,我发觉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虽然第一眼看上去身形和样貌没什么两样,但他的衣服不是原先那身了,头发也剪短了,而且……而且我爸他近视了几十年,昨天晚上那个人没戴眼镜就开始开电脑写东西。”
小姑娘说到这儿似乎看见了很恐怖的事情,她的嘴唇略微颤抖:“我怀疑那个人不是我爸。”
一模一样?周栎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赵季和和贾世华。
“你现在有爸爸的照片吗?我需要求证一个猜想。”
小姑娘摇头:“没有。”
周栎又问:“你妈妈呢?她有没有说什么?”
“我没有妈妈,单亲,从小就没有。”
陈衡这会儿也发觉不对劲了,朝周栎递眼风:“你是说……”
“嘘。”
周栎两指并拢轻压嘴唇,示意他噤声。
“你爸爸今天出去工作了吗?”
“嗯,昨天晚上我害怕,一直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外面没什么动静,他好像一直趴在电脑前打字,也没在意我,今天早上我起得早,从门缝里看着他出去了我才敢开门,也没心思去学校,本来想报警,又不知道怎么说……”
“我知道了,现在我们去一趟你家里,看看你父亲的照片好吗?”
没想到周栎果真是开车来的,陈衡没有当场抓包略有失望,他往车里塞了几张朱砂符,周栎惊讶道:“这是老和尚的吗?”
“他说这东西便携,好用。”
普通人家里都会放那么一本厚实的相册,尤其是上一辈,这小姑娘家里也不例外,小姑娘叫黎蔚,相册的封面大概是她小时候,一个带荷叶边小帽子的婴儿坐在桌子上抓周。
她随手翻了一页,目光暗淡下来:“这就是我爸爸,这是他们的结婚照。”
一张那个年代特有的黑白照片,边缘泛了黄,男人果然和赵季和一个样,令他惊讶的是旁边的女人……有几分像赵三姐,更年轻,想必如果是同龄能有七八分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与不幸福,是四堵墙壁里的秘密,虽说墙有耳,却没有舌头。——大仲马《基督山伯爵》
第12章 守株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周栎指着老照片上的女人问道。
黎蔚的脸上露出怨怼的神色:“我怎么会知道?我爸从来没提过她。”
陈衡十分诧异:“你一直没有问过吗?”
“我为什么要问?”黎蔚垂下眼帘,“我问了又能怎么样,既然他不提,我就不问。”
有些孩子早熟,敏感地猜测出纷杂人事,既知道发生过什么,又知道有些事问出口只会徒增感伤,于是把那些早该问清楚的事情深埋心底,仿佛和长辈心有灵犀,时而还会被夸一句:“这孩子真懂事。”
黎蔚显得很疲倦,她合上相册:“和她有关吗?”
周栎已经用手机把照片拍了下来,略微弯了腰平视她:“可能有关,但这只是我的猜测。”
“昨天,你听说了吗?有个外地的游客在这儿失踪了。”
黎蔚点头:“有几个同学提起过。”
周栎看着她的表情:“那个人,和你的爸爸样貌十分相似,只看照片几乎无法分辨。”
黎蔚沉默了一下:“他来我家干什么?我爸在哪儿?”
“我们一直在找他。”
周栎见她情绪还算稳定,继续说道:“你这两个问题,很惭愧,我们现在还没办法给出答案,但这件事确实是归我们负责的,接下来,我们交换一下信息好吗?”
“嗯。”
“这个本来已经失踪的人,叫贾世华,做生意的,失踪后警察去调监控找人,然后我去查了一下细节,发现他欠了一大笔钱——意思是,这失踪可能是人为策划的。”
这个消息是早上赵警官打电话说的,话语中,周栎没有透露木马中的一幕,只挑了大概说给对方听。
骤然得知贾世华欠钱的事情,陈衡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怎么还是他自己造的了?明明我们看见是……”
周栎打断他的话:“闭嘴,怎么就不能是他自己要跑路了?赵警官查了他的资产,能转移的都转了,就等着携款潜逃呢。”
黎蔚静静地看着他们争论,内心组织着话语。
“我爸是一中的老师,教数学,他……对学生很负责任,有时候还会带几个人回来辅导。”
“但他似乎并不关心我,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的……妈妈。”她说到这个词时有点生涩,“昨天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异常,像往常一样在路口西转,那是去一中的路。”
黎蔚突然站起身:“我去看看他的课表。”
周栎跟着她走到书房,朝南的小房间,不像旁人家里放张床当成客房,而是摆着直达屋顶的巨大书架,占了一整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