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哲收到暗示,开口冲他的老同学喊道:“你们要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是吗?”开口的人是个大高个,衣着宽松也盖不住那人胸腹上几道沟渠,戴着眼镜却分毫不显斯文,只显得更加禽兽——戏称。
程文哲幽幽叹息,摸了摸自己扁掉的钱包,眼睁睁看着那人放着果茶n_ai盖不要,去寻了一杯价格表最底下的纯茶。
“还请多等片刻了。”陈衡看有人要冲泡一壶岩茶,连忙起身自己上手。
一个姑娘瞧见了柜上趴着晒太阳的短毛猫,惊讶地拽着身旁的男朋友走近去看,犹犹豫豫地伸了半截手,男朋友向周栎申请:“这猫能摸不?”
周栎只管笑:“能,脾气不错。”
程文哲得空又拍了个小视频,名字叫猫与茶馆,这厮最近改走文艺风,完了配音的时候还化用了老舍的两段话:“猫的地位的确降低了,而且发生了些小问题。可是,我并不为猫的命运多耽什么心思。他老人家确实不用耽什么心思了,猫已经成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团宠……”
作者有话要说:
猫的地位的确降低了,而且发生了些小问题。可是,我并不为猫的命运多耽什么心思。——《猫》
第18章 手骨
“老板,为什么茶的英语却是tea呢,不都直接音译吗?”
“闽南语的发音,茶叶南方人喝得多。”
问话的姑娘皮肤很白,白得干滞,没有血色,眉骨不似平常东方人一样平缓,而是突出来的,显得眼窝格外深,方下颌,面部线条略硬朗,嘴上抹了层深红色唇脂,这颜色好像还有个别称,叫什么……吃小孩色。
周栎骤然想到了这个词,再看那姑娘时感觉颇为不适,将调好的几杯果茶摆到托盘上:“小布,去给哥哥姐姐们端过去。”
“好。”布莱克得心应手地扮演者乖巧懂事的外国小孩子,笑眯眯地分发各色冷饮。
白皮肤的姑娘在一家外贸公司就职,资历不高,只能打个下手,好在英文学得不错,给公司收发一些商务信函,但她既不甘心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沉默,又没有能耐跳出去,只能挤出时间看点书自我开解。
此刻她露出些落落难合的神情:“叔本华觉得欲望不能满足就痛苦,满足便无聊,我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柜边上lū 猫的情侣对视一眼,女孩压低声音露出讥讽神色:“就她清高,成天显摆肚里头的二两破书。”
旁边的男孩显然不这么认为,但他也不觉得这值得争吵:“随她去,反正人家有人应和。”
女孩心领神会,瞄了眼另一个同伴:“我们方少爷嘛,痴情的很,他俩正应承了那经典语句——我丑不怕,反正你瞎。”
可惜人们自以为的悄悄话往往并不那么隐秘,譬如这几句,统统收入了周栎耳中。
男孩估计是觉得女朋友刻薄,话里带了点不耐烦:“行了啊姚芝,人家吕妍跟你无怨无仇的,别把事情闹大了。”
哦,原来那姑娘叫吕妍,周栎又打量了一下,吕妍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美女,脸型较宽,嘴角向下,双眼大而无神,看起来不好接近。
姚芝听对方这语气,鼻子里冷哼一声:“怎么着,张鸣,你也喜欢那一款?首先你得拼过人方少爷啊,别的不说,先随手送个十几万的项链呗。”
张鸣闻言摇头,也不生气:“我可送不起,再说她白得跟僵尸似的,送得起我也不送她啊,自家女朋友还来不及疼呢。”
“怎么能这么说呢,明明是漂在水面的死鱼肚更形象。”
话合了心意,姚芝总算消停了,继续呼噜那猫的下巴,虎皮猫舒服得眯了眼。
方少爷全名方琢言,名字好听,五官一般,但一身行头将他衬得足够金玉其外,里边是不是败絮就不好说了。
方琢言的目光显然一直跟着吕妍,可惜肚子里实在没墨水,搭不了话,总不能来一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这也太蠢了。
既然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那便闭了嘴刷好感度,见人家口红沾了杯,就递一张面巾纸,嫌他总盯着人家看,就转而专心致志喝手里的果茶。
周栎连连摇头,这方少爷眼光够别致,行事方式却跟不上眼光,他几乎预见了一场惨案。
“老板,二楼是住的地方吗?”说话的是吕妍,她依旧冷着脸,大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睛,眼珠子黝黑却没什么光泽,如同黑洞。
这话出自她口很是让人受宠若惊,周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正准备回拒,陈衡截了他的话头:“原来是青年旅舍,后来不干了,有两间,一间算标间,一间类似学校那种四人小宿舍,可以上去看看,合适的话今晚能收拾出来。”
方琢言大概没想过会住这种地方,一脸愕然:“妍妍,我家也有宾馆的……”
那对情侣也表情不悦,姚芝皱着眉看向方琢言:“好了知道方少爷家有宾馆了,不过,你没看人家那意思就是不想跟你攀扯关系吗?”
方琢言大概没有让别人难堪的习惯,他用口型默念了一句:“关你屁事。”
吕妍同样不与其争论,淡淡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想住这里,你们自便。”
方琢言换了一张笑脸:“我也住这里。”
情侣俩窃窃私语了几句,由张鸣出言表态:“我俩也是,都住一起比较方便,毕竟我们也是算组团出来玩的。”
剩下的三人戏少,直接点头。
周栎总算看出些门道,有那对情侣在,这些人能凑一块也是不容易。
吕妍一听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清点了人数:“我们有七个人,刚刚老板说是只有一个两人间跟一个四人间?”
程文哲闻言抬头,停下了在手机屏上舞动的手指:“我去跟小周老板睡就好了,小周老板?”
“行,你睡我那儿的儿童铺。”周栎那间放着张白蜡木的高低床,上铺放着几箱衣服被子,搬开后确实还能睡人。
俄顷,陈衡收拾完地方,扭着脖子看了一圈,在二楼直接喊人:“行了,上来看吧,确定下哪几个人一间。”
二楼大厅里摆了六套老式红木桌椅,两侧各有一道南北方向的走廊,靠窗那道是陈衡等人平日的住所,当年修缮的时候划为三个房间,陈愿还特意做了镀金门牌,分别标注了姓名开头字母,另一道走廊就是以前作青年旅舍的地方,平日里无人进出,吸顶灯很久没换,通电后时常毫无节奏感地闪烁几下,晚上尤显y-in森。
趁着大家看房间的空,张鸣独自站到风口处点了根烟,正吞云吐雾之际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右肩。
“谁?”他歪头看着那只手,刚看还是指若削葱根,眨眼间就干枯成柴火木奉。
张鸣猛地回头,什么也没有,一看肩膀上,一只断手孤零零地挂在那儿,他颤巍巍地拿食指去戳那只断手,触感冰冷诡异。
他拿开一看,自己手指尖上居然黏了一团稀烂的血r_ou_,那只断手像是长了眼,顺着他脖子往衣服里钻。
张鸣大叫一声扯开衣领,靠着墙滑坐在地,可人一急就容易手忙脚乱,越扯越不得法,胸膛上还残留着诡异的触感,崩溃地喊道:“有手……不,有鬼!”
姚芝正琢磨着卫生间简陋的淋浴设备,听见他的喊声急忙赶过来,拐角处还崴了一下脚,她咝了一声,几下蹬掉那双尖头猫跟鞋,接着就看见了瘫在墙根处的张鸣。
她看见男朋友躺那儿不动弹,只直愣愣地等着一双铜铃样的眼,也不敢乱动,急匆匆地喊了声:“老板,你快看他怎么了。”
周栎循声而来,见他胸口处鼓起了一块,问了几句情况,直接掀开了衣服。
他看见了一只手,沈云檀的左手。
那手的食指上严丝合缝地圈了个素面银戒,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划痕,正是这道划痕,让周栎确定了手的主人。
他下意识地隐瞒:“这是什么?”
姚芝也看见那只手,察觉到周栎忽然偃旗息鼓,她心里一咯噔,也没来得及害怕,攥着衣角催促道:“是烧焦的手,在指着他的心脏,是店里的恶作剧吗?”
烧焦的手?周栎又确定了一眼,猛然催动蛛丝,惊得姚芝大叫一声:“不行!”
周栎装作没听清,几下将断手包成了蚕茧,挥手扔到一旁:“行,我速度比那东西快。”
回头一看,姚芝早已被吓得半跪在地,他失笑:“行这么大礼啊,快给你男朋友叫叫魂。”
一团蛛丝吸食完了血r_ou_,缓缓的散开,留了一地残骸,不是手骨,是一种头尾齐全的小动物。
周栎盯着那团骨架看看了半晌,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沈云檀的手,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也是同一个道理,小东西不可能知道他想看见什么,那便只能是自己的幻觉。
你最渴望什么?最恐惧什么?无需回答,一切都在眼前。
“你看到了烧焦的手?”
“嗯。”姚芝点头,将张鸣扶到旁边的凳子上。
张鸣看起来不全是吓的,他脖子到胸口有一道红痕,像淤青,皮下出血,他自己伸手按了按,疼得面目扭曲,本还想去洗个澡,遂作罢。
“消肿的。”周栎一手递过云南白药,看起来挺愧疚:“事发突然,好在人没什么事,不方便走动的话就先在这儿住几天吧,不用出食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