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中一连的祸事已经没有什麽是纪连翰所不能承受的了。
“您快去看看吧!”
管家带著哭腔就差抹泪了。
哥舒宝珍嘴角流出一抹鲜血,却毫不妨碍她此刻幸灾乐祸的怪笑。
“哈哈──”
纪连翰看著伏地的妻子,心中的厌恶有如浪潮一般。
“你怎麽能这麽狠毒?!”
“狠毒?!哈哈……”哥舒宝珍拭了拭唇角,却怎样也掩饰不住眼中一片凌乱,道:“论狠毒,天下间谁比王爷更狠毒?”
纪连翰从来没有这麽想杀人过。光是遏制住这份冲动,都已极尽不可能的艰难!
“王爷,这些年了,您真的爱过妾身麽……?”
哥舒宝珍突然变了语调,柔柔的声音有如重锤,劈石般的砸向了纪连翰的心房。
第14章 第十四章
Chapter 14
慕容钦哲坐在一辆马车上。
窗外大漠的风景疾速掠过,就连倒影,都在眼中看不到丁点儿痕迹。
这算不上笔直的路便是去大梁国国都清辽城的方向。
三年前,他从这条路上踉跄而回,带著满身伤痛和一颗破碎无法复原的心。
而如今他又一次走上的同一条的道路,心里的感觉却是完完全全的不同了。
若说他憎恨心中的这份仇恨,除了自己,谁人又能懂?
记得小时候的某一天,也是站在大漠边缘,能够看到远处的一片绿荫。
父亲拉起弓,忽然叹了一句,心中装满仇恨的人是永远不会快乐的。
“那该怎样才算好呢?”
小小的钦哲抬起头。
“淡忘这份仇恨,重新去寻找属於自己的生活。”
父亲回头看他,笑了笑。
那时候几个部落常常为争执水源和地界而起纷争,互有死伤。其中徒单部作为最势单力薄的部落更是总避免不了任人践踏。
从那时候起,钦哲的愿望就是变得强大、强大、更强大!
强大到不受任何人欺凌,因为只有这样心中才不会存有丝毫仇恨。
可真等他稍稍长大一些後,却望著自己这副单薄的身躯便总是有些恼火。
他实在是没有一副能在大漠之间来日称雄称霸的伟岸身姿。
不过父亲到是说无妨。他笑说,这大漠中永远不缺雄壮高飞的飞鹰,少的只是机灵诡辩的狐狸。
幼小的钦哲的脸颊稍稍微红,心里独自念叨:……要我做狐狸麽?做狐狸能受得起那番尊敬呢?
现实最好的地方,就是它能随著时光推移改变一个人对世间的所有看法。
如今的慕容钦哲不会再在心间纠结飞鹰还是狐狸更强大而受人尊敬。
唯一想的是,他本是什麽?命运又让他成为什麽?但比这更更重要的是,如何他才能真正的生存下去。
仅仅是为了生存。
马车继续行走著,不经意中,慕容钦哲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
琉璃石。
大漠中三十条湖口处一块十分突兀的高大岩石。
相传这是一块来自天上的石头。因而颜色诡异非常。
尤其是在日光下,突变的光影让人炫目。微微换那麽一个角度,猛烈的色泽便在瞬间变换。
慕容钦哲的心猛的被什麽揪起似的,火辣辣间一片疼痛,蔓延向了全身。
多年前,恰恰就是在这里,他遇到另一个本不该遇到的人。
一个改变了他全部人生轨迹的人。
纪连晟站在御花园的清泉旁,看著泉塘中的荷花,眼睫微凝。
在他身後,不远处站著一帮尽心伺候的太监宫女,望著皇上的背影,不敢大声出气。
这儿是纪连晟每日下朝後从大殿返回寝宫的必经之路,不同的是,今日他想在这儿停停脚步。
因为荷花开了。
纪连晟喜欢荷花,淡雅芬香,在幽静之中不染纤尘的独自绽放。
什麽时候若真能练得和这眼前的荷花一般存於世上,倒也是极乐的事儿。
只不过纪连晟明白,这辈子,对自己而言恐怕只是妄想。
皇上爱笑。
这是守宫太监齐歌自分拨来伺候皇上时的第一印象。
若是旁人爱笑那还到好。偏偏是这麽个主掌天下的人儿,一张面若桃花的脸,嘴角挑起一抹浸著春华的笑,让谁人看了,能不怦然心动?
伺候皇上不少年了,每次看到皇上这番犹如初见般的笑容,齐歌总要叹竟是时间恍惚了自己。
这会儿子,皇上又在笑什麽?
纪连晟确实在笑。
不过并不是笑自己无可更改的命运,而是在笑太後拼了老命也要自己纳娶男妃的坚持。
虽然这是大梁国最古老的习俗和传统,但他自觉并不会喜欢男人。
偏偏太後又是只为了壮大子嗣而让他纳娶男妃,这真是强皇帝所难,分毫不假。
若这从部落里选来的男妃体格都如几位弟弟那般强健,就朕这副身子骨儿,倒是怎样宠幸的了?
想到这里,纪连晟更想笑。
规规整整的治理天下,安抚民心,他行。
强行将一个男子压在身下,收服他的身心,不知为何却觉得比当皇帝都难。
更何况,纪连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缺少什麽。
妃子,他有。子嗣,两位皇子,六位公主,他也有。
唯一没有什麽?
想到这里,纪连晟顿下了脚步。
抬起头看著远处透亮的云彩,清风徐徐。
对,刻骨铭心的爱。
第15章 第十五章
Chapter 15
这几日处理完府上接连发生的事情,纪连翰从来没有觉得如此身心疲惫过。
但更让他感到不安的,却是从宫中送出的一纸诏令。
显然最近府上发生了什麽,事无巨细都原原本本的传到了宫中。有些事情即使皇兄无意顾及,那还有每日吃饱喝足只等剔牙消遣八卦消息的太後和妃子们。
古往今来,在这一点上,女人乐此不疲的精力总是令人赞叹!
等纪连翰站在昭耘殿,当今皇上的书房门前,心中的忐忑才渐渐压抑住了一点儿。
殿中很是清静,并没有听到太後和其他妃嫔交谈的身声音。也对,这里是皇上的书房,并非後宫的内殿,若只是兄弟两人谈谈事情就好办多了。
等待之间,纪连翰轻轻抚著腰间的佩玉。看著殿中远远的灯火有些出神。
齐歌站在门口伺候著,静看著璋王这副模样,心里倒是猜出了几分。最近王府中的传言他不是没有听过,只是皇上到底挂念著兄弟,皇上也最不喜身边之人太过是非,因而怎样也都压抑著。
可是眼下面前的璋王脸色看上去并不是太好,心不在焉的样子,倒是应证了齐歌先前的猜测。
王府中接连的死去子嗣,这些年也是听到过的。相比这和乐融融的後宫,怎麽想都觉得凄零了几分。尤其是今日下午还看著小皇子们欢快学步的样子,更是让齐歌感慨不已。
要说这皇宫大内才原本该是个牢笼般的地方,禁锢著朝朝代代不可脱生的冤魂,在浩瀚无垠的夜里游荡著一股幽凉寒冷的风影,本该是太监管事们最习以为常的氛围。可为何现在看来,这种感觉倒想是飘去了王府,而在这里,却是一片暖洋洋的干净。
齐歌微微抬起眼,瞅了一眼长燕宫的方向。二十年多年了,那儿的冤魂当真走了吧……
“宣──璋王觐见──”
心下正想著,殿中忽然传来小太监的一声。齐歌甩过拂尘,高高掀起金色绣线的门帘,满脸堆笑的道:“王爷……请!”
纪连翰没有犹豫,撩开袍摆,大步跨了进去。
这件事,里面的人儿总会知道,罢了。
昭耘殿是大梁皇城内最典雅的殿堂之一,六十多年前曾被天火烧过一次,大火蔓延到了周围的几处殿堂,未料想修葺之後,虽是大费周章,也却独独有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有人说这美感来源於殿内的那一块长长的净玉墙。据记载自从那年遭过火後,敬长帝便派人在这昭耘殿内筑起了一面长长的玉石照壁,名曰净玉墙。殿顶因而留下了一处天窗,凡是有光时,那光便可以从天窗斜打在净玉墙上,光泽四溢。无论是除魔或是消灾,从那之後这皇宫内,到也平平安安的过了几十年。
纪连晟喜欢这里,年少继位後便将书房搬到了这昭耘殿。
“臣弟参见皇上”
此刻净玉墙上映著纪连翰修长健硕的身影。
纪连晟松下了手中攥著的书本,淡淡的一笑,抬手道:“起来吧。”
他们兄弟二人这些日子倒也觉得似有几分生疏。
纪连翰点头一诺,便在椅中坐下。看著面前的皇兄。
只见纪连晟穿著一身十分轻便的金色长衫,腰间松散的系一条宝蓝色缎带,清俊的面容看起来气色不错。
“皇兄传我来……”
纪连翰开口便道。想必是关於府上这些日子出的事情,既然如此就不如开门见山吧。
“怎麽这麽心急?”
纪连晟看看纪连翰脸上的表情不是十分自然,心中也有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