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里雅话到嘴边,生生忍住没有去说“王爷”二字。但慕容钦哲的意思,他却领会了。
慕容钦哲看着那盒子,目光变得沉静而隐忍。这盒子,想起来了……其实,他见过。
当年被纪连翰收纳在王府之外的时候,纪连翰曾有一次拿了不少文书和地契来看。彻夜灯火,他陪在一旁,当时记得有份地契好像就是放在这种盒子里。
“王爷,清辽城的地契,都装在这么精美的盒子里么……?”
徒单钦哲拿着那盒子在灯下把玩欣赏。
中原人一个盒子都能做的如此精美,叹为观止,不服不行。
“呵呵……当然不是,这盒子啊,是王府在这京城‘长为客’钱庄秘制的,只不过,偶而用来装装文书罢了……”
“哦?”
“好看么?这种上乘的梨木,现在很是少见呐……”纪连翰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在一旁说的得意。
时至今日,慕容钦哲一刹那都好想能回忆的起他的侧影。
命运,或许本来会是另一种走向。
但命运既然这样,就不会是那样。
“活里雅,你带着这个盒子去一趟‘长为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钦哲将手中的木盒交予了活里雅,吩咐一声,心头却忽然觉得莫名烦闷。
有关纪连翰这个人的信息,总是在他深感重生幸福的时候,不失时机的冒出来。
什么意思?
第125章 第一百零五章(上)
只不过是午后小憩的功夫,雨就漫天狂撒了下来了。
日月无明,天地昏暗,整个世界都是如同弹豆砸下般“劈哩啪啦”的雨声。
倒转的光影里。
三十条湖口的琉璃石前,一个人提着长剑正一步步的走向自己。
剑气如虹,剑光如昼。
慕容钦哲歪倒在破碎稀烂的马车中,车轱辘还在歪着向上打转,四周皆是尘烟。
烈日照的人晕眩,残破的肌骨更是一股股锥心的刺痛向着胸膛袭来。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熟悉,却遥遥不可企及的声音。
“心中装满仇恨的人是永远不会快乐的”
“那该怎样才算好呢?”还是那个稚嫩的童音。
“淡忘这份仇恨,重新去寻找属於自己的生活。”
“这大漠中永远不缺雄壮高飞的飞鹰,少的只是机灵诡辩的狐狸……”
父汗曾站在大漠高岗上雄飞高举的模样,那一句句话,那拉开的王弓,那份骄傲……
支离破碎的片段,不断在慕容钦哲脑中回旋,让他本就脆弱的神经更加难耐。
“父王——”慕容钦哲的身体在孕育着另外一个生命的同时,似乎也在向自己的今生前世追索。
“父王……”
他口中低不可闻的,一次次呼唤着心里最想念的名字,此生再不可重逢的名字。
他像一个孩童,在梦中奔跑追逐这一个不可企及的影子。
“父王……”
徒单王的身影渐渐清晰,又像被一阵风吹了就散一样,瞬间被光击碎,丝丝飞絮扬在天上,久久不息,俯视着苍茫大地。
有一个人,将自己抱了起来。
这是一个陌生却英武的面孔,一个永远扎在记忆深处无法泯灭的面孔。
爱情最大的悲剧,就在于来的不是时机。
爱情最大的悲剧,就在于开头绚烂而结局凄惨。
缘浅情深,何必?
慕容钦哲痴痴的看着他,移不开目光。
时间的沙漏在流逝,缘分的起止,从这一刻开始。
那是一个爱情所向披靡的年纪,天地间,没有什么比一颗怦然心动的心更珍贵。
那时的爱情没有提防,没有算计,没有处心积虑,也没有步步为营。
那时的爱情满心充斥的只有信任,没有猜疑。
只是一刹那,花开了。
不计结局,也不问前尘。
那是彼此最好的模样,印刻在天地间,印刻在掌心里。
那种强烈到如同岩浆迸发一般的感情,此生,再不可能重遇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问。
“钦哲”
他望着他,两个字,似乎说了一辈子。
眼神,湮灭在光y-in里。
“钦哲……”
一句带着体温唤叹,慕容钦哲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
他的神志挣扎,忽左忽右的声音,像风影一样难以捕捉,似梦似真。
“钦哲,起来了。”
温和又带着有些沙哑的声音,终于将他的神志唤醒。
是梦。
又是梦。
慕容钦哲全身是汗,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纪连晟坐在床边,看着他。
皇帝身着便服的时候,本就异常的亲和,而这种亲和,他给慕容钦哲的最多。
“朕让人给你带了个礼物,来看看?”
也不知这么大的雨,上朝之后,他是怎么又绕到了长年宫?
或许是对昨夜意犹未尽吧。
慕容钦哲回神步入了现实,正视着这个此生将和他携手相伴的人。
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爱这面前之人少几分。
但他的记忆,却不由神志主宰。
“陛下……”慕容钦哲一看他来了,方才梦中悬着的心,纠结着的心,顿时就化了一半儿。
他撑着床榻坐了起来,这肚子明显更碍事了。
纪连晟伸手扶他,一旁的贺九连忙给慕容钦哲披上了柔软的长衣外套。
慕容钦哲环视四周,齐歌居然也站在这床边。
他睡了多久?皇帝又来了多久?
“什么礼物?”慕容钦哲喘了口气,梦中惊悸让腹中的孩子闹的不行,面色略微苍白,轻轻用手压住了腹部。
“嗯,还没到,再等等?”
纪连晟卖了个关子,不由分说的牵过了他的手。
那满是潮热汗渍的手中,立即就并入了皇帝的体温。
第126章 第一百零五章(下)
纪连晟牵着慕容钦哲的手站在雨中的长廊里。
雨一直下个不停,s-hi漉的天幕在两人身后做衬,倒是有若水墨画中人。
等了不一会儿,便听到廊前有动静了。
脚步声很低沉,一个灰衣侍从牵着一条黑白相混的动物出现在了长廊上,慢慢走近。
曲六定睛一看,“呼——”的一蹦三丈远。
“狼!!——”他也不顾皇帝站在身边,大唤一声。
活里雅给了他一个“匹夫真没见识”的眼神,斥道:“这是二哈,哪里是狼!”
纪连晟“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一刻也没有开怀的感觉,也不可能开怀。曲六这鬼东西的滑稽动作,倒是真把他逗笑了。
“……”慕容钦哲被纪连晟牵着手,意外道:“陛下,您这是……?”
难道这狗是要送他不成?这个品种在漠北之北常见,在大漠已然就是稀有了,中原和南疆……那就……
“番邦进贡的,说这狗好看有用,朕便想送给你……”
“防身?”曲六截过话。
“怎么防身?!”活里雅倒是想接过话,不禁心道:这狗蠢的很,面相如狼头脑似猪。
曲六到底曾经伺候过皇帝许久,这说话之间倒也放松。
“哈——,不”纪连晟摇摇头,笑道:“取乐。也只能取乐了。”
皇帝说着便招手让侍从将那狗带到了慕容钦哲的身前。
雨水肆意,雨声如歌。
慕容钦哲带着好奇,和一股十分温暖的感觉,看向了他身前的狗。
这狗虽长得像狼,却没有狼的那番逼人狠厉之气,蹭在他腿前,居然坐下了。
慕容钦哲打小亲近动物,在Cao原长大,如何能不喜欢一只天x_ing自然的狗?
他十分开怀,笑笑道:“陛下费心了,钦哲十分喜欢……”
“真的么?”
“嗯。”
“朕问过医官了,说这犬类只要驯养得当,断然不会伤人”他抬眼打量着这长年宫的屋檐廊台,叹了口气道:“这宫中有伤人的东西,没个有灵气的,断然是镇不住的……”
慕容钦哲听言倒是有些明白,皇帝希望他这宫里有只狗看家护院。
“宫中各院都能养狗么?”他好奇的问道。不知道这是不是皇帝陛下对他的独宠。
“怎么可能?那不是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