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嗤笑,穿着华服的男子向他们走来。他走的很慢,容离的视线从他的华服落到他的脚踝上,沉重的脚铐在拖着他的动作,明明身体瘦弱,但是看他的样子却觉孔武有力。
脸上苍白如纸,眼中一片灰白,头发披散在身后,看着却不乱……
是个瞎子,君珩仍坐在火堆旁边,脑海中闪过今天看到的簿子,确实有这么个自戳双目的夫子,叫沈一楼。
容离少见行善和作恶集于一身的游魂,已经有将士害怕的在议论着什么,支支吾吾的不敢大声说出来。
无非就是一个“鬼”字。
半刻中就跟刀架在脖子上却迟迟没有动手一样,让人越来越心惊。最后数尺之隔的时候,容离凝眉抬手,宽袖中有三道符咒飞出,正中那游魂的天灵盖和肩x_u_e上。
沉重的脚步试图要抬起,几番尝试都没有用,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明明没有眼珠,但是容离觉得他应该方位感极强。
果然他的脖子左右活动了一下,伸手扯下天灵盖上的符咒。脸上的表情开始狰狞,朝容离的方向走过来。
y-in冷的声音陡然开口:“来了这条路,就已经脚踏‘黄泉’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此路是你开,此树是你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呢!”君珩站起身,半侧着身子依然映着火光。
闻言这游魂已经手指着君珩,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总之从这里过去的人,现在都成了黄泉亡魂!”
敢对幽冥之主说出这样的话,君珩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沈一楼说着身上的y-in气散发的更为浓厚,就要朝君珩迈过来,虽然动作慢了一步。手中陡然生出法器,不过是生前教书用的戒尺而已。
死魂一旦心生恶念,也会生出法器,但是多半都是自己生前常用且记挂的东西。
君珩挑眉发笑,有容离在他估计没有出手的必要了。
容离手里的剑已经出鞘,利落的一个翻身就去到他身后,剑法飞扬映着火光。
口中轻喃:“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上开八门,飞天□□。罪福禁戒,宿命因缘。普开受渡,死魂生身。身得受生,上闻诸天。”
戒尺有几次都要碰到容离,都被他小心的闪躲过去。虽然那只鬼魅灵活x_ing差,但是可能吞噬了太多的精魂,战斗力也不差。
但这深山老林的,他去哪里吞噬的活人精魄呢?
宁萧然腰上的佩剑已经握在手里,刚走出一步就被君珩给拉住了。然后毫不留情面地警告他:“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宁萧然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却停止了动作。
他不灵活,容离就绕着方位和他斗。手里的剑其实好几次都可以刺中都没有下手,口中的经文不断的念着,这么久也没有丝毫消除他的恶念。
心下凛然,手中裂天已经飞出立于长空,手指运作剑影,“似化死刑,入死方生!”从剑身数道光亮从背后穿过那游魂的身体,最后凝成一道光影裂天倏然归鞘,游魂消散落下极点星火似萤火虫一般随后消失于无形。
“阿离真厉害!”君珩歪着头对他粲然一笑,斜飞的眉梢轻挑,侧脸映着火光说不尽的邪魅,容离怔了怔才向他走来。
将士们这才缓过神来,互相看了一眼,但是估计这下谁都睡不着了,这夜才过了一半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王爷的仙风道骨今日一见,不虚此行!”宁萧然年方二十五,在军营里待了近十年,第一次遇到这场面,说起来还有点面红耳赤。
“过誉了。”容离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随着鬼魅的消失,林中的薄雾也似乎消散了一些,火苗也迅速蹿高,兴奋的燃着。
容离上了马车,借着外面的火光,从怀中掏出那本簿子,把关于沈一楼的这几页纸扯下来扔进了炉子里,掌心升起蓝色火焰倏然跟着跳进了火炉飞快的燃烧着。
这个沈一楼还有个妻子,也至今没有回归地府,容离把簿子从新塞回怀里,想去刚才沈一楼来的方向找一找,但是又担心灯火这个帘子被人掀开发现自己不在了……
容离正和宁萧然说到庆阳边境上的战事,宁萧然十七岁上战场,至今已有八年了,说起那些事情脸上不可抑制的矍铄精神显露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上开八门,飞天法|轮。罪福禁戒,宿命因缘。普开受渡,死魂生身。身得受生,上闻诸天。取自《度人经》
第7章 只闻其声
夜里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君珩在马车里依然是发带两用。容离靠着马车,火堆温暖了周边的温度,宁萧然方才只是说去小解,但是这么半天都没有回来。
“舒天,你去看看。”容离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是。”举着火把,朝着方才宁萧然小解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心中有一根弦渐渐绷起,错落的月光也仅剩一点稀疏的光亮。宁萧然不过才走了数十尺的路解个小手,回过头想要回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路了,只有渐渐升起的浓雾缭绕在眼前。
心下一惊,脸上却没有过多表现。深陷的眼窝透出几许凛然和锋利,挺拔的身姿没有一丝颤动,右手一直握在腰间的剑柄上,大气不敢出。
不能慌!想他征战这几年,是尸体横地鲜血漫坡都不会眨眼的人,不能被这样的恐惧支配自己的行为!
可是一刻钟过去了,他依然在原地打转。半晌依旧如同前天晚上一样,只有伶仃作响的碰撞声而没有脚步声,但是前不久才听容离说起的冥界赏罚,
他知道有东西在向他靠近……
陡然的寒气逼人,身着华服的女子向他款款走来,也许动作上并不轻巧,但是也不吃力,可见那镣铐并不是很沉重,宁萧然如是想。
宁萧然眼珠猛地睁大,剑柄被握紧,手中冒着虚汗。
“大人!”那女子在几尺外停下突然一声哭喊,脸上苍白的下人,尤其是嘴唇也是煞白,眼眶周围发黑。
视线穿透发出声音的那处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得见凄厉的一声呼喊。
宁萧然还算胆大,心里就算有几分恐惧但是始终都没有发作,脸上的表情也很震惊。
不待他有什么动作,那名女子声音里夹着啜泣,脸上没有清泪留下:“小女子本是峄山山下汉沥县陈家的小姐,陈依妫。”
“将军!”舒天在几米远处喊着,手中拿着火把。
“宁将军!”容离从舒天身后大步向前走了几步,穿过眼前的浓雾之后,宁萧然完好地站在那里,面前还跪着一个女子。
那名女子见了他之后,反应很大,立刻站起来就准备跑。毕竟容离手里的裂天,光是剑光就足以让他们畏惧。
袖中飞出一道符咒,紧追而上。上面刻画着奇怪的咒文和图案,红色的丹砂里还夹着容离自己的血。
那女子脚步一顿,背对着他们的脸上出现扭曲的痛苦。
“她没有伤害我!”宁萧然慌忙向容离喊道。
容离点头应了一声,骤然收回那符咒,那女子纤弱地跪坐在地。
“都在这干什么?”君珩睡得不深,舒天和容离的话也听了个整,想必又是有什么东西出来作祟了,他本来还想着那个沈一楼的妻子之事,现在终于来了。
趁他们都回头,女子一个闪身就隐进雾里。
躲躲藏藏的有何意思,君珩示意舒天跟了上去。
转眼间方才骤起的浓雾消散开来,林叶稀疏,斑驳一地的光影。容离的目光从舒天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君珩,昨天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可没逃过他的眼睛。
明明没有眼泪流下来,但是这名女子却依然拿着帕子轻轻地擦拭着脸颊。脸上虽然惨白,但是也不难看出生前的五官看上去还算清丽。
“小女子喜欢上一个教书先生沈一楼,但是父母怎么也不答应我们在一起。我决绝和父母断了关系,怎么也要嫁给他。沈郎家中还有兄长的遗孀,常年伺候卧病的婆婆。我嫁去之后遭嫂嫂多番欺辱,陷害我假意失贞之后投河自尽。嫂嫂趁这时……”
她那时候只是觉得嫂嫂虽然泼辣,但是不至于这么坏。摇摇头接着道:“她原来一心想要二嫁给沈郎,才甘心侍奉婆婆这么些年。沈郎却宁愿戳瞎双目也不愿看她,嫂嫂一怒之下想要毒害婆婆,我便入到沈郎梦里告诉了他原委。”
“怎么说也都是我的错,害的沈郎错手杀了嫂嫂,官府二话不说将人押入了大牢。我爹娘痛心疾首买通了官兵……私下里在大牢里毒死了沈郎,纠缠成一笔冤债。”
“你是跟着我们来的?”容离陡然问道。
那女子稍稍抬头,而后又重重点头。
女子边说边哭,容离想起昨夜的那个死魂,双目失明同在这山中,应该就是他的夫婿沈一楼了。
他替陈氏报了仇也背上了一条人命,那男子生前是个教书先生,x_ing情按理来说不会这么暴戾。
“你们是如何逃出y-in间鬼吏的追捕的?”一开始这个女子死了之后就不应该存于世间,再加上一个沈夫子,没有人施法帮助他们根本就逃脱不了。
“我投河之后便遇见鬼吏,是有个道长经过我才免于被抓。”
道长?
容离继续追问道:“那道长是何装扮?”
女子抬头怯怯地看了他几眼,才开口道:“和您的穿着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