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说:“你是我生的!一丝皮一丝r_ou_都是我给的!”
“既然如今你不疼惜我给的这副皮囊,不肯替我好好物尽其用,那我就收回一点点好了!!反正——”
那女人沾血的面容真的好美:
“反正以后你也用不到它了。”
——怎么会用不到!!?没有了灵骨,他拿什么去跟着顾钧,他拿什么去逃离这囚笼??
程澈仿佛听到了自己世界倾倒的声音。
他好疼好疼,疼得昏来醒去,疼得死去活来。
……顾钧……顾钧?
——更疼的,是心吧?
……
病里时间总被拉得很慢,他醒过来那天,身边的小太监哭着说他究竟烧了有多久,说他差点命都没留住。
程澈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他和拿着桌边那枚玉佩另一半的人似乎约好了要一起走,然后他被剩下了。
几滴泪掉下,程澈想哭,却叫不出自己想叫的那个名字。
“钧……”
一个字卡在喉咙,那小太监听不清,还可劲儿问他想要什么。
程澈觉得自己可能还发着烧,这一切不过都是噩梦。
——他本来以为从碰到那个自称圣尊之人那天后,他就从噩梦中醒来了。
呵。如今看来,可能他就从未醒过,他被那场烧烧掉了全部,如今,最后一丝念想也不剩了。
那个一身青衫的顾家家主提剑过来了,程澈突然好烦,这颜色本来只有一个人能穿的。
剑起剑落,血如泉涌。
程澈想,那个人会不会在奈何桥边等他呢。
——应该不会吧。
他闭上眼。
毕竟,这一切都不怪他。
要怪,也该怪这命数。
也该。
怪我。
第96章 路殊1
胜寒方潋,骤雨初停,窗外遮天古槐枝叶亭亭如盖,方既白一人默然坐在屋内,只听得外面一众遥远的欢呼雀跃。
老旧的木闸一响,却是有人突地推门进来:
“……方师弟?”
方既白缓缓转头看去。那人逆光而立,温动斯须。
——居然是许久未照面了的洛无鸢。
青边白袖的女子当日亦是随同救助百姓去了。明明已过五日,她臂上的伤口依旧透过层层衣衫,隐约可见纱布下弥漫的血色。
他讷讷:“洛……师姐。”
洛无鸢坐下看他,直到方既白同样正目看过去时,她才一笑泠泠说道:
“这是怎么了,如今咱们四宗立了大功劳,多少人高兴还来不及,倒是只有你还沉个脸色……莫不是忧心陆师叔?”
本就担惊受怕的内心猛地又戳上这个藏得极深的名字,方既白眼底一缩,却是兀自低头不语。
洛无鸢笑着给他倒了杯茶水:“刚从师尊那里回来,听说,陆师叔已经醒了呢。”
方既白抬起眸子,张了张口,却最终只舒开一句:“……那就好。”
洛无鸢问:“你不去看看师叔?”
方既白双手压在桌底:“……不了……师尊还需静养……我……”
“你喜欢陆师叔吧?”
女子猛地一句差点没让方既白浑身魔气翻出来,强摁下胸腔里简直要跳出的心脏,他一把从桌边站起:
“师姐……你胡说些什么……这种话……!”
洛无鸢道:“……果然。虽说你变了好多,可这一紧张就生气的模样倒是一点儿没动过。弟子喜欢自己师傅又有什么不对,我又没说哪种喜欢,倒是你自己……”
方既白气噎,站在桌边坐也不是。
洛无鸢于是叹口气:“程澈的事我也知道了一点……那对双生佩……”
方既白表情变幻许多,终归还是抬脚就要往外走:“此话以后师姐不要再说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自会定夺的。”
洛无鸢定定看着他:“所以你就打算一直瞒着?……你是想跟那一双玉佩一个下场么??”
方既白脚步顿住:“师姐什么意思。”
洛无鸢道:“你想的那个意思。”
方既白转身,俊美的五官被落日照得看不清楚:
“……我想的?……若是照我想的行事……呵,那才会是师姐你说的那番下场吧……与其闹成你死我活……这样也挺好。”
“也挺好?”洛无鸢皱眉,“你这幅样子像是挺好的模样么?不过就是看了个悲剧就把自己一口否决,本以为你长大了些,原来这些年下来,你还是一点胆子都没有。”
方既白抬眸,心底怒气有些积郁,也不知究竟是对谁而发的。
他忿忿低着声音:“这怎么一样!死也好伤也罢,合该不过就是身子上一刀的事……可现在这个东西……”
方既白一噎。
——对着洛无鸢,他似乎总能说出许多藏在心底的东西。
难道正是因为欠了一份还不尽的情,却又是不牵涉风花雪月的情……好多事情,他才敢说,敢问?
旁人是不相信,对陆苍颜却是……
太患得患失。
洛无鸢看他又呆下去,微微喟声轻语:“去说说看吧,说开了,总比一直等到后悔要强。”
她道:“陆师叔一直对你不一样,也许……”
——也许?
——也许什么?……
女子轻轻阖上门走了,只剩方既白一人站在夕阳里,满脑海却都是汹涌起伏。
苏幸的声音恰时于灵台浮过:
“她说得不错……比起后悔,总该做过才心安。
反正喜欢一场又没什么对错之分……喜欢就是喜欢……干什么要同我一样留下遗憾……”
此时的方既白惶然:“……可……”
苏幸有点失笑:“没料到前辈如此厉害的人物,遇到这些情情爱爱居然也看不穿……本还以为渡劫往后的大能,各个都是大自在呢……”
方既白沉了声,可颊边却带了点微末的熏红:“……若是如你所说,尔根本就不会在此遇到我,估计早就灰飞烟灭了。”
苏幸笑着:“可也遇不到陆山主了不是?……所以缘分这东西,真的很有趣吧?”
方既白又一顿。
——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
苏幸继续道:“前辈是不是想听也许后面是什么?”
“怎么说我也在欢场摸爬滚打过一些时候……我觉得……也许只是我觉得吧……陆山主,也很喜欢前辈你呢。”
方既白脸上血色顿时漫过半边面庞,他倒退一步,差点碰倒身后的案几。
“反正如果是我不喜欢的人……我绝不会叫他洗澡时闯进来还安安稳稳出去,叫他动了魔气明显不是同路人还与他度气护他安宁……更不会动不动回头看一眼他,仿佛担心一转身人就会不见了……”
方既白扒在桌边:“哪……哪有……本座有叫你看那些东西么!!?”
苏幸一停,声音笑得很好听:“当初可是前辈您自己说叫我好好观察陆山主的……嗯……如今晚辈便把报告提上来吧!……我觉得呢……陆山主,可是时时刻刻都在观察前辈呢。”
方既白又扒着桌子往后退了一步,苏幸于是从囿仙里化形出来,依旧一身红衣烈烈如故。
她飘忽的身姿如同烛烟缥缈而清丽:“……都说了这么多,不若咱们来探讨一下怎么把喜欢说出口吧?……前辈以前告过白么?”
方既白脸红得更透,整个人已经快烧起来了:“……还……还好,大多都是别人跟我告白来着……”
苏幸摇头:“就陆山主那老槐树般迟迟的x_ing子,您若是等他告白,还不如等得道飞升呢。”
方既白捏着手里凰觉剑鞘:“那……那直接过去跟他讲……讲我……我……”
苏幸瞥他一眼:“平日看前辈那谈笑风生的样子,我还真以为您是情场老手呢……原先温水煮青蛙时用的的氛围不都把控挺好……怎么一到最重要的时候,前辈反倒没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