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东晖沉默的拉住他的手。他已经开始后悔答应陪着盛夏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盛夏却没想这些。事实上,在他上午接到那一通电话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纠缠着他的噩梦的一部分,他原以为这个地方永远都只会存在于他的回忆里。
这种感觉并不好,但似乎也没有盛夏预想的那么糟糕。
也许他的恐惧更多的来自自己的回忆,而不是这个地方本身。
霍东云的助理将他们带进了重症院。验过证件之后,守卫打开铁闸门,将他们放进了十号楼。
盛夏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又沉进了过往的噩梦里,昏暗的走廊、人体发出的汗臭味儿和消毒药水混合在一起的刺鼻的气味儿、病人无意识的哭闹声以及敲打铁门的声音……
过去的三年中夜夜萦绕梦中的声音。
盛夏的脸色微微泛白,握着霍东晖的手也无意识的收紧。
霍东晖又看了看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回去吧。我让别人来问他,或者他根本就没什么话要说。只是想诓你呢。”
“都到这里了。” 盛夏摇摇头,“放心吧,我没事。”
幸而这一段路并不算长。
霍东云的助理将他们引到了三楼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核对了一下房门外的铭牌,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就是这里,两位不要停留太久。我就在门口,有事随时叫我。”
随着铁门推开时发出的吱呀一声响,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盛夏看到站在窄窗前的男人的背影时,恍惚觉得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男人转过身,轻声说了句,“你来了。”
盛夏眨了眨眼,觉得人世间的温度重又扑面而来。然而心里却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他不觉得把冯延弄到这里来有什么不对,他的行事准则便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是看到冯延站在当年的自己曾经站过的地方,他心里却丝毫也不觉得高兴。报仇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的感觉。
盛夏突然间困惑了。
霍东晖冷静的打量着这间病房,心里一阵一阵发冷。难以想象盛夏曾经在这样的地方被囚禁了那么久……
盛夏在病房里走了几步,转身看见霍东晖站在门口,心里蓦然间安稳下来。他转过头看着冯延,淡淡问道:“你想见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冯延的外表跟几天之前的光鲜相比已经判若两人。他的脸色发黄,眼睛也明显的眍了,眼底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不已。
“小夏,”他的嘴唇动了动,“我要是说,我并没想弄死冯涛,也没想真的让你死。你会相信吗?”
“相不相信又有什么意义?”盛夏反问他,“你觉得你只是旁观,并没有亲自下手。但是在很多情况下,旁观的态度就已经足够造成最可怕的后果。再说,你能旁观别人去死,那么你死的时候,就别埋怨别人旁观。”
冯延苦笑了一下。冯涛的事情现在闹得很大,严判的话,估计跑不了一个死。但是关到这里……似乎也不比前一种结果好多少。
盛夏在病床上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床板上铺着的旧竹席,“也不知道这竹席换过没有,那年我就是躺在这里,用一支圆珠笔弄死了一个大夫。他是个性虐狂,当时指甲已经把我这里撕开了。”他微微侧头,露出耳朵下方几道不显眼的伤口。
霍东晖扭过头不敢细看,心里却后悔的无以复加。那年米兰央求他帮忙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点头答应?他冷眼旁观米兰到处跑着找人,心里其实抱着一种等她跑不下去了自己放弃的想法。那时的他,不理解米兰为什么会为一个陌生人操劳到这种地步。
真是……后悔。
冯延之前并不知道这里是盛夏曾经住过的病房,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颜色却迅速的灰败了下去。
盛夏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在窗台边的墙壁上摸了摸,“呐,这些印痕还在。我每天都用指甲在这里划一道,生怕自己会忘了年月……其实这个记录也不准确,因为有时候会一连好些天都不能回来,有时候人在这里,但是神智不清醒,也想不起要过来划一下……”
冯延向后退开一步,身体微微抖了起来。被关进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了这一长溜的“正”字。一笔一划之间透出的绝望,仿佛穿透了时光的鸿沟,沉甸甸的压在了他的心上。
盛夏收回手,似乎觉得自己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冯延,“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这个地方,多停留一秒钟都让他觉得透不过气。
冯延的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盛夏看着他,没有出声。
冯延低下头,“丁浩成知道很多事。盛河川所有的机密事都是通过他去办的。”
盛夏微微蹙眉,这句话有什么必要憋到这里才跟他说?全临海市的人都知道丁浩成是盛河川的心腹。
冯延又说:“你找严桥没用,他来的晚,盛河川对他也不是很信任。他知道的事情不多。”
盛夏微微一怔,随即便有些无奈了。他要说他找上严桥单纯的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务实、生性又踏实的助理,估计眼前这人也不会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