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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十五章 奴隶之死(3) ...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十一月十八日的傍晚,云锦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卢云璧的面前,急得不住地掉眼泪道:“小姐……冬青小姐她……”
“她怎么啦?别急。”卢云璧安抚着她,“别急,慢慢说。”
“冬青小姐她要生了……”
“啊?!”卢云璧吃了一惊,日子应该还没到吧?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道:“叫大夫了么?赶紧叫蒋太医去西苑。”
云锦使劲摇头道:“不是西苑,是银杏阁。”
银杏阁?阿柔住的地方?冬青去干什么?不过此时,卢云璧顾不上问这个了,连忙吩咐下人道:“快,赶紧叫蒋太医去银杏阁,告诉他说冬青要生了。”
吩咐完了,自己也准备去银杏阁看看。
阿青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便回头,“阿青?”
阿青道:“主人,请让下奴陪您过去。”
卢云璧心念一转,便明白阿青的心思了。冬青会去银杏阁,会在银杏阁中早产,不管结果如何,阿青必然是担心阿柔的。
于是微笑着搭上阿青的手臂,“推我去银杏阁吧。”
云锦在前面小跑着带路,很快三人就到了银杏阁中。
蒋太医则几乎与卢云璧同时到达。
刚跨进院子,众人就听到了,屋子里婴儿响亮的哭声。
好像到的晚了一点。
云锦先跑进去,然后又冲出来道:“别进去,小姐说没事了,大家都不用进去了。”
卢云璧道:“云锦,让蒋太医进去看看。”
他这样说了,云锦自然不敢拦,就放蒋太医进去了。
蒋太医进去了半个时辰,之后满脸笑容地出来,“要恭喜祁连将军了,冬青夫人生了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卢云璧松了口气,“平安就好。”
要不然他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祁连交待了。
蒋太医又道:“多亏了阿柔懂得接生。”
“是么?”卢云璧转头看了阿青一眼,“那得好好谢谢阿柔了。”
“……太医,阿柔没事吧?”阿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没事,老夫也给她诊过脉了,脉象平顺,没有动胎气。”
“谢谢太医。”阿青这才收了担忧之色,期盼地往门口望了一眼。
卢云璧心细如发,早就注意到阿青的小动作了,不免有点胸闷。不过冬青生了儿子是大喜事,他便故意忽略了这小小的不快。
冬青在银杏阁歇了三天,随后就在一大群奴仆的照顾下回到了芍药西苑。冬青走了,阿青才敢悄悄问阿柔:“冬青小姐是来干嘛的?没伤到你吧?”
“没有啊。”阿柔温柔地笑道:“冬青小姐是好人呢。”
阿青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看阿柔愉快的样子,就什么都没有再多说。
随着卢云璧回凝香园去了。
卢云璧一边亲笔写信告知祁连这件喜事,一边吩咐李慎去库房拿了许多东西赏给阿柔。同时又给了阿青不少假期,让他去陪阿柔。
冬青生的那一日,阿青担忧阿柔的样子,忽然让卢云璧明白了,阿青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他心里当然很难受,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都无法入眠。可最终他还是决定再宽容一点,慢慢地放阿青和阿柔相处,既然自己没法阻止一对奴隶夫妻的相依为命,索性也不去阻止了,只要阿青开心就好。
卢云璧的忽然放手,却让阿青心中起了疑惑。
难道又做错事了?让主人不开心了?
卢云璧这些日子情绪低落,阿青不至于傻到看不出来。
不过他想归想,还是听从卢云璧的命令,好好去陪阿柔了。
阿青的归来,让阿柔的脸上多了许多笑容。
她本来一直担心的,就是阿青的身体,再被主人这样过度的索求下去,阿青是撑不了多久的。曾经,在阿青刚刚去卢云璧那儿时,阿柔不是没想过要实话告诉卢云璧,告诉他阿青的身体还没有复原,请主人克制自己的欲念。
但是阿青阻止了她。
她不明白阿青为何要阻止,焦虑道:“主人是很好的主人,他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阿青轻轻摇头,隔了好久才道:“你不了解他。”
随后阿青就把自己过往那些年在卢云璧身边的经历,简略地告知了阿柔。
卢云璧可以在答应他好好在一起的几天后,打算把他送给容霖,也能在承诺他今后不再把他当奴隶后,下令弃奴。
在外面九死一生后,重回卢府的阿青,不会再相信卢云璧一个字。
他当然知道卢云璧现在是对他好,可他更清楚主人对他好是主人愿意,主人开心。如果哪一天,主人不开心了,仍旧可以和以前那样,迅速变脸。
所以阿青不愿阿柔和红药长久的住在卢府。
阿青此生为卢云璧的奴隶,生死由主,理所应当。
可是阿柔,却没有欠卢云璧什么,原本也不是卢府的奴隶,她和红药,在梁家为奴,会比在卢府有地位,而且,更平安。
只是这些,阿青没法和阿柔说。这段日子,阿柔够担忧了,他不愿意再增加阿柔的心理负担。于是他明知道冬青不可能对阿柔好,仍是,把自己的重重顾虑,埋在了心底。
他依然只是白天去看看阿柔,晚上就回凝香园。
不管卢云璧表现得如何宽容大度,他都不敢,再让主人以为他与阿柔有一点点的肌肤之亲。
于是阿柔熬夜刺绣的事,阿青一点都没有发现。
阿柔是给冬青的孩子做小衣服。
冬青那次到银杏阁找阿柔,也是为这事。阿柔的刺绣工夫,在卢府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冬青的嫁衣正是阿柔所绣。当时冬青百般挑剔,只是因为自身情绪,她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阿柔的刺绣极好。
冬青说了,阿柔自然不敢怠慢。再说,阿柔其实还是想讨好冬青的,正愁没有机会。
她花了十来天的工夫,为冬青的孩子做了两套衣服,从头到脚,从虎头帽到鞋袜,一概齐全。
她甚至还亲自去芍药西苑,为冬青送去。
那是十二月初二的上午,冬青倚在榻上,一脸慈爱地握着孩子的小手指玩。
阿柔殷勤地递上了衣物,冬青却不理睬她,只是道了声“辛苦”,继续逗孩子去了。
阿柔尴尬地站在那里,许久才挤出一句话道:“小公子真可爱。改天我带红药来看看。”
“红药?”冬青挑眉。
阿柔便羞涩地低头,“嗯,我女儿。”
“那就带过来看看吧。”冬青心想,给儿子挑个从小照顾他的小女奴也好。
于是次日阿柔就带了红药过来。
红药第一次看见小婴儿,也十分欢喜,不停地摸摸婴儿胖乎乎地手臂,又轻轻捏捏小脚。
冬青含笑看着,对阿柔道:“红药挺可爱的,让她来陪小鹰儿吧。”
原来祁连已经来信,信中说既然是男孩,那就叫祁鹰,祁家的孩子,必是晋北高原上的雄鹰。
还未等阿柔点头,红药就拉起婴儿的小手道:“娘亲娘亲,红药和小鹰拉钩,要一辈子在一起。”
阿柔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道:“红药,别说傻话。”
红药见阿柔生气,嘟起小嘴,委屈地道:“娘亲不喜欢红药做小鹰的新娘吗?”
冬青顿时冷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说点题外话,冬青现在为红药的一句傻话生气,而将来……她在泉下也万万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的儿子,要为娶红药郡主,尝尽世上苦辛。不过有**总成眷属,最后红药还是会跟着小鹰去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当然,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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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十五章 奴隶之死(4) ...
阿柔连忙跪下了,“小孩子乱说话,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冬青笑道:“阿柔你过虑了,这种小事,我怎么会介意呢?”
她抱起婴儿,亲了亲脸颊,“哎,要是我家小鹰儿大几岁,我是不介意他给红药破身的。可惜他小了点……嗯,我记得女奴最迟要在十四岁前破身,是不是啊,阿柔?”
“嗯,是的。”
“那你当年是几岁呢?”
阿柔低头,把红药拉到自己身边,“十二岁。”
她都快忘记了,那么久之前的事。十二岁那年,还完全不懂事的自己,被主人们戏耍着玩弄着,失去了少女的童贞。对奴隶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管女奴男奴,都无法幸免。所以,与阿青在一起以来,阿柔从来没有问过阿青之前的事,阿青也从来不问阿柔以前的事,他们都清楚,那是身为奴隶,不得不经历的伤痛,没有必要提起,也不想再提起。
如今听冬青一讲,阿柔心中猛然刺痛。她顿时明白了,当年娘亲哭泣的原因。生生世世,一代又一代的轮回,那种看着自己的孩子,如自己一般低贱,温顺,被人欺辱,而无能为力的感觉,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十二岁啊,”冬青掩口笑道,“看来阿柔你有过很多男人了。”
阿柔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冬青又道:“之前你不是现在这个丑样子吧?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以前主人家的少夫人。是奴婢不好,让少夫人不开心了。”阿柔垂下眼,搂紧了怀中的红药。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冬青叹了口气,开始安慰阿柔,“你看,你现在运气多好,我家将军仁慈大度,连你和阿青私自配种都没有计较,要是换了其他的主人,还不得把你们两个活活治死。”
“阿柔明白主人是好主人。”她抬起头,望向冬青,“请冬青小姐放心,奴婢会守好为奴的本分。”
“哎呀,我哪里不放心啦。阿柔你的性子我了解,不过呢,你确实要看好你家阿青,他既然也吃过苦头了,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不知好歹了。”
“阿柔明白。”
“嗯,下去吧。”
“谢谢冬青小姐教诲,阿柔告退。”
她跪地对冬青磕了个头,之后就拉着红药的小手离开。
“哎,等等。”冬青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叫住她道:“把你屋子里那个灯罩撤了吧,你也不怕半夜吓到人?”
“呃?”阿柔不明所以地停住了脚步。
“你不知道那是细皮灯罩么?”
“细皮?”
“奴隶的人皮。”
阿柔“啊”了一声,吓退了几步。那灯罩,确切地说,那盏青铜莲花竖灯,是管家李慎看她老是在豆大的油灯下熬夜刺绣,特地叫人从库房搬来给她的,半人多高,精美的缠枝荷叶,上面可以插三支蜡烛,外罩六角彩绘莲花灯罩。阿柔每天都换蜡烛,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灯罩居然是人皮做的。
她一时间慌了,匆匆向冬青道了谢,就拉着红药赶回银杏阁去。
回到银杏阁时,还未到中午。
阿柔把红药用布绳子系了腰,另一个系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上。随后就感觉去拆灯罩。
“阿柔。”
还未等她拆下,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青过来了么?
阿柔的双手顿时发抖了。
“阿柔,主人让我中午来陪你吃饭,还带了鸡汤过来。阿柔,你在干嘛?阿柔?”
“没,没什么。”阿柔赶紧转身,遮住了身后那盏灯。
可是她的表情泄露了秘密,阿青走上前来,拉开她的身子,“阿柔你身后有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半人高的青铜莲花灯。
阿青楞了下,这有什么问题么?阿柔为何要这么慌张?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急忙问道:“阿柔,这个灯是你私拿的?”
花纹做工精良,又是青铜铸造,一看就是主人房里的东西,阿青想到卢云璧卧室隔壁的琴室里,也有差不多花纹的一盏,便怀疑是阿柔偷拿了主人的东西。
阿柔摇头,“不是,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东西……这种,吓人的东西。”
“吓人的东西?”阿青疑惑地回头,仔细查看起眼前的铜灯来。
一仔细看,就看出了灯罩的问题。不是丝绢的,也不是轻纱,更不是宣纸,却能在上面,彩绘莲花图案。这是人皮做的灯罩,怪不得阿柔说吓人。阿青想起多年之前,他还和卢云璧一起逃亡的时候,看到过这种东西,看到过猎奴团把被抓住的弃奴少年用长铁钉钉在树上,活生生地剥下人皮。当时卢云璧恶心得吐了,而他,气愤地冲出去,一刀扎死了那个看上去还不大的少年。
为什么卢府会有这个东西?
卢云璧不是一向都很讨厌用这类血腥的东西做成的物件的么?
“阿柔,告诉我,谁给你的,这个灯?”
“是管家大人。他前阵子晚上过来,看到屋子里很昏暗,第二天就派人送了这个过来。”阿柔见阿青的声音也有点颤抖,连忙道,“我之前不知道有问题,今日冬青小姐告诉了我,所以我刚才是打算把灯罩拿掉的……”
“嗯。”阿青冷静了一下,伸手去拿掉灯罩。
这不怪阿柔,阿柔也不知道。
也不怪主人,主人应该不是故意拿给阿柔的……
他想到一半,思绪忽然凝住了。手中的六角灯罩的某一朵莲花中央,不是莲蓬……而是一个梅花形状的……胎记?!
那是……十八?!!!
阿青的手一抖,灯罩“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脑海中迅速闪过了和十八相处的一幕幕场景,那个总是笑着安慰他的十八,一边碎碎念一边还给他藏食物的十八,帮他疗伤,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十八……
爱笑的十八,爱哭的十八,大方地说“阿青,我喜欢你”的十八……
这样死了么?
死在卢府?还被剥皮?
就因为,他对十八说了一句,去云州找卢将军?!
阿青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阿青?阿青你怎么啦?”这下阿柔慌了。
“没事。阿柔我们把这个埋了吧。”阿青弯腰捡起灯罩,“就埋在院子里好了,银杏树下。”
卢云璧坐在院子里,夕阳西下。
冬天的风有点冷了,他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手放回了膝上,膝上盖着小毯子,毯子上放着小巧的卷草纹铜手炉,摸上去不烫不凉,温暖舒适。
他佯装看书,其实是在等阿青回来。
阿青今日回来的比往日要迟啊~
他轻轻喟叹,静静地等候。
一直等到掌灯的时候,才看到阿青的身影。
阿青进了院子,看到了卢云璧,就走过来,默默地推他进屋。
“阿青,你今日回来有点晚呢,阿柔还好么?”卢云璧问道。要是往日,阿青肯定会请罪的,今日他却默默地、没有回答。
房间里的圆桌上,早已布好了饭菜。
阿青如往日一样,给卢云璧盛了饭,又盛了汤,随后站在他的身后。
“阿青,你坐,一起吃。”
他便听话地坐下了,仍是不动筷子。
“嗯?阿青你不饿?阿柔那儿吃过了?”
“下奴吃过了。”他这才回答卢云璧的问话。
“吃过了就喝完汤吧。当归乌鸡汤,我记得你很喜欢的。”他说着就拿起青瓷荷叶碗给阿青盛汤。
阿青却道:“主人赐的食物,下奴不敢不喜欢。”
卢云璧怔了一会,放下了碗,“阿青你今日怎么啦?”
“没什么,下奴伺候主人用饭。”阿青站起来,又回到了卢云璧身后。
卢云璧叹了口气,吃饭的胃口也没有了,草草扒了几口,就叫下人撤了下去。
结果从饭后到睡前,阿青沉默得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在睡前伺候他洗漱之后,问了一句,“今晚要不要下奴伺候?”
卢云璧也没心情了,道:“不用,你也早点歇着。”
阿青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卢云璧闭上双眼,心情郁郁。
他不明白,他都做到这个程度了,阿青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他都叫人好好照顾阿柔了,这阵子几乎每天都让阿青去陪阿柔,阿青为何还给他摆脸色?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谁是主人,谁才是奴隶了。
阿青关上里间的房门,在平日自己歇息的床上坐了一会儿。
卢云璧的卧室是一个套间,里间休息,外间起居,另有东西两间耳房,东间以前是冬青住的,现在则由他住着,但说实话,他其实很少有机会睡在这张床上。这大半年来,不管有事没事,大半时间,是和卢云璧睡在一起的。好像时间久了,也习惯了,似乎忘记了,卑贱的自己实际上是不该睡在主人床上的。
西间的耳房则是琴室,卢云璧行动不便以来,平日的消遣就只是看书下棋抚琴了。
阿青默默起身,悄悄绕过外间,拿了支蜡烛,然后推开了琴室的房门。
在烛火的映照下,琴室轩窗北侧,一盏半人高的缠枝莲花铜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一样的缠枝花纹式样,一样的彩绘莲花灯罩,看得出和阿柔房间里那盏,正好是一对。
阿青颤抖着伸出了手指,指腹轻轻拂过灯罩表面。细腻光滑的触感,从指间传来,就好像十八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他闭上双眼,滚下了热泪。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双日更啊,大家不要霸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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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十五章 奴隶之死(5) ...
卢云璧睡到半夜,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想睁开眼睛,可又实在睁不开。鬼压床么?他心中惊讶不已。随即又笑自己无聊,十数年前在军营里,那么黑暗的岁月都能撑过去,如今好吃好喝,生活舒适,倒胡思乱想起来了。生平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压床啊。他迷迷糊糊,便又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已是天色微明时分。
他一睁开双眼,就看到阿青跪在床前。
心中顿时不快,问道:“阿青,又怎么啦?”
“啊?没什么。”阿青却在神游天外,听到卢云璧的问话后才猛然回神。
“没什么还跪在这里?”
“对、对不起。”阿青连忙起身,“主人,下奴不是故意的。”
卢云璧转念一想,阿青不会是半夜偷偷看自己吧?所以才会跪在床前?
心中的不快霎时烟消云散了,慵懒地起身,微笑地看着阿青道:“我又没责怪你,只是以后别跪了,冬天地上凉。”
他顿了顿,伸手道:“阿青,帮我更衣。”
阿青依言拿来了衣物,小心谨慎地为卢云璧穿上。
于是又是新的一日。
不知道为何,卢云璧总觉得,今日的阿青好像什么地方有点奇怪。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哪儿奇怪了,只好作罢。
日子又一天天过下去了。
冬青闲来无聊,借着请教女工的名头,常常叫阿柔过去聊天。可是聊来聊去,都是奴隶悲惨的事,阿柔其实不喜欢听那些,可是冬青要讲,她也只好听着。
冬青讲她在娘家时。隔壁院子里的一个男奴,居然翻墙过来和她家的一个女奴**。
“你说可笑不可笑。”冬青抱着婴儿,笑眯眯道:“奴隶只是低贱的牲畜而已,居然也会**。阿柔,你知道后来是怎么处置的么?”
阿柔摇头,“奴婢不知。”
“后来啊,我爹就和隔壁的沈大人一起,好好教训了那对贱人。女奴割了**,又把下面缝起来,省得再不听主人的话,到处和别人睡。至于隔壁家那个男奴,沈大人的手段也妙极了,阉掉了再用烙铁烫一遍,最后搁在粪缸里活活饿死。阿柔,你说我爹是不是太仁慈了点,居然留了女奴那条贱命……”
“她……后来呢?”
“后来我怎么知道,大概是赶到外面的田庄里干活了呗。我爹真是菩萨心肠啊,要是我,才不会让这种贱人好过……”
“嗯,老爷是活菩萨。”阿柔小声地附和了。
回到银杏阁后,阿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原来看着温柔的冬青小姐,是这么冷血的性子,阿柔赶紧回想了一遍,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她,想过了才轻轻舒了口气,还好,没有。
结果冬青好像说上瘾了,隔三差五地叫阿柔过去听故事。她口中那些不听话的、下贱的奴隶,下场都极其悲惨。听久了阿柔就听出味道来了,原来冬青小姐讲这些,是为了警告自己和阿青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背叛主人么?而自己怀孕一事,确实是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于是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忐忑归忐忑,阿柔仍是安静地听冬青讲故事,偶尔附和一两句,显得极为乖巧,是个能站在主人立场上考虑问题的好奴隶。
那一日早晨也好巧,本来说起快过年了,要做些什么准备之类。冬青忽然想到了,说:“我听青都来的客人们说,最近青都的官宦世家挺流行在宴席上做一道白玉娃娃的,阿柔本来你可以学一下怎么做,不过你快生了,恐怕今年除夕是下不了厨房了,改天我和郑厨娘说说。”
“白玉娃娃?”阿柔拧起了眉,是米糕么?还是糯米团子?
冬青瞥了她一眼,道:“这道菜做起来也简单,就是要胆大心狠。拿上好的牛奶加上人参枸杞子炖成浓汤,再洗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奴,用酒灌醉了,放在蒸笼上蒸熟。最后那银盘子盛了,浇上牛奶汤,就如真正的白玉一般,色香味俱全。当然,小女奴最好是不超过五岁,漂亮的,这样肉嫩,菜色也好看。阿柔,你怎么脸色都变了啊?吓到了?”
“奴婢……奴婢……”
“哦,也是,你家红药正合适啊,她刚满三岁吧?”
“冬青小姐,”阿柔扑通跪了下去,“红药还小,她不懂事的地方,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她吧。她真的还小,阿青就这么一个女儿……”
“你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么?”冬青笑着反问,见阿柔吓得脸色都惨白了,才慢悠悠地道:“好了好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就算是做菜,也不会拿红药当食材的。谁不知道你家阿青正得宠啊~好了,不要哭了,你这张丑脸,哭起来难看死了。”
阿柔听冬青讲故事的日子里,阿青则在整夜整夜犹豫着,要不要为十八报仇。好几次,他的双手都扣在卢云璧的脖子上了,只是还没有最后下手。
卢云璧是他的主人,也曾经是他心底倾慕之人,而十八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同病相怜的奴隶……按照奴隶的规矩,阿青是不该为十八报仇的,既然主人对奴隶做任何事都是正确的,那又何来的仇恨?可是阿青知道,自己已动了杀心。
知道十八死去后的那无数个夜晚,阿青坐在昏暗的琴室里,看着那盏半人高的缠枝莲花铜灯,怎么都无法再克制,自己内心对主人的愤怒,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