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也得替魏七谋划一番,自己大他十二载,定是要先其而去的。
届时魏七失了庇护,指不定要叫人欺辱。
不如弄个孩子来养,将来圣旨一立,赐孩子亲王名号,派禁军护卫,将人远远地送去富庶封地,尚可周全。
他的这些打算从未对魏七说过,因皇帝不愿将自己的惧怕与不安向一个奴才袒露。
即便他在自己正当壮年时就已这样谨慎地暗中替人安排后路。
“ 朕早说过,叫你记着自个儿的身份。”
“ 奴才记着,奴才自然知晓自己是何等身份。
只是奴才觉得,反倒是您不大记得。” 魏七回嘴。
他越来越娇纵,直至目中无人。
“ 您隔三差五便要奴才与您同桌用膳,夜里要奴才伴驾赏花作画,点心要留两块同奴才一道吃,围猎只带……”
“ 住嘴。” 皇帝低声呵斥,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盯着魏七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他像是被人踩着了尾巴的猫,这些特殊的怜爱被人猝不及防地摊开。
可说这话的人声音平淡,眼神漠然,事不关己。
是否只有朕一人在意?
皇帝突然惶恐,他头一回冒出这样的念头。
魏七的每一句话都未说错。
皇帝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对这人已如此纵容特别。
他的眼神盯紧魏七,不放过那人眼中一丝一毫的变化,想从中找出些羞涩或是甜蜜。
可惜没有。
“ 你仰慕朕?” 他问得很轻。
魏七像是要笑,可最终又未笑。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皇帝屏息。
魏七抬起上身凑在皇帝耳边呢喃,“ 是,奴才仰慕您,十分仰慕您。
从奴才十一岁那年在寿康宫里头一回遇见您时这仰慕便已开始了。” 他说得也很轻,神情认真又坦荡。
皇帝被这样好听的声音蛊惑,他心中的不安稍稍消散。
原来自那时起便已喜欢朕了。
天子何时竟变得如此盲目?又为何会如此好哄骗?
“ 有多仰慕?” 他哑着声音问魏七,不错过其唇齿的每一分颤动。
事情渐渐往令人意外的方向发展。
魏七心中愕然,他本以为今夜有一场责罚在等着自己。
“ 仰慕您至……至不愿再有人来分享。”
天子昏了头。
“ 你是朕心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他竟然将自己的喜欢轻易地说了出来。
“ 也仅仅只是特殊而已。” 魏七贴住他的侧脸。
“ 你还想要多少?” 皇帝不耐。
“ 奴才,要全部。”
天子的心跳失了序,嘴中却逞强道:“ 绝无可能! ”
“ 奴才都能给您的,为何您不能?” 魏七淡然回视,语气并非是质问。
皇帝心道:奴才怎能同朕相较。
他的眼神触到魏七的倔强,换了种说法,“ 朕要治理天下。”
这种无奈恼怒又甜蜜的滋味皇帝还是头一回品尝。
“ 那为何幸她?家世只是尚可罢了。” 魏七咄咄逼人。
“ 朕自有打算,你今后便知。”
魏七心中冷笑不已,不愿再同他唱戏,像是两人真如寻常夫妻般恩爱似的。
皇帝覆上去吻他,动作在克制与失控之间游移。
“ 但朕的好东西都赐给你。” 天子喃喃低语,嗓音发紧。
“ 什么好东西?” 魏七故作懵懂天真。
皇帝心中叹息:这东西变坏了。
平静的湖面下埋藏着无数危机,棋局扭转,对弈的二人将要分出胜负。
第94章 翻脸无情
棋宝林最终还是失了宠。
皇帝每每瞧见她的侧脸便想起魏七的唇曾在上头吻过。
只稍一想就再也没了兴致。
他的盘算皆落空, 只得另寻法子。
与此同时却愈加宠溺魏七,致使乾清宫上上下下皆改了口,人人都称魏主子。
魏七安然受着,心道:左右也快要不是了。
这日御膳房得了新方子,呈上来一道青梅玫瑰酥。
皇帝只用过一口便不再吃了,他想着这点心酸,且新鲜, 赏给魏七正好。
安喜要撤皇帝也没让,只说摆那儿便是。
晚间魏七来时皇帝本想说,这点心不错, 赏你。
可不知怎的竟想起魏七前几日夜间说的话。
魏七那时说他连点心都要留两块同自己一起吃。
皇帝一时止口,他的手指扣在几面上笃笃地敲。
喝了半盏茶后仍是没能忍住,状似平常道:“ 御膳房没眼力见,总是呈上些酸酸甜甜又不饱肚的花样子, 朕不喜,赏你了。 ”
魏七顺着他的眼神瞧过去, 见是一碟青梅玫瑰酥,心中了然。
他觉得好笑,圣上的模样严肃,由头却蹩脚。
魏七谢恩, 只是却不如何吃这东西。
他早两个时辰便已吃过,如今皇帝有的小吃食、小玩意儿他也有。
做奴才的都是人精,怎会不去讨好?
且为了投其所好,样样都合魏七心意, 便连青梅糕点也比皇帝的这碟要酸。
做给皇帝的吃食向来中规中矩少有花样,且御膳房的人不敢做足口味,怕吃坏了龙体。
皇帝尝了新鲜东西想起魏七,却不知后者早已蒙他圣恩吃了个饱。
他见魏七神色恹恹还以为人又胃疼。
“ 怎的了?哪儿不爽利?”
“ 不是,只是天闷,无甚胃口。”
“ 叫人端碗凉甜汤来?”
魏七吃不下,他摇头道:“ 不必,过会子就好。”
他不吃了,皇帝便叫人将点心撤下。
这日晚间,魏七睡着前昏昏沉沉地想,快六年了。
他转头望着身旁安睡的皇帝,后者的面目与六年前相比,显得更加沉稳深邃。
魏七不解,为何转眼就已是六年时光流逝。
承盛九年四月二十日,废后赵氏崩。梓宫奉安宫中,帝领众成服,初祭、大祭、绎祭、月祭、百日等祭,与大丧礼同。同年,上尊谥曰孝端皇后,葬昭陵。
赵氏最终没能亲眼瞧见皇帝在心爱之人面前狼狈挣扎的模样。
废后亡,帝甚哀,此后半年未幸后宫。举国感叹帝后之情深。
可既然未幸后宫,便只幸魏七一人,实乃真真正正的专宠。
初夏的夜里,皇帝在魏七的颈侧轻吻,他沉沉低笑,喃喃慢语,“ 这两月,是你一人的了。”
魏七却觉得时机已经到了。
皇帝将他捧在手心,摊开自己所有的喜欢,极尽所能满足他全部的需求,送上两个月期限的完整的自己。
魏七握住他的心,想要求一个断了。
他的翻脸来得毫无预兆。
魏七两月前搬至养心殿东偏殿,皇帝日日来瞧他。
这日也不例外,内书房里的折子一批完便至东偏殿等着与魏七一道用晚膳。
只是这会子却见人在收拾东西。
皇帝纳闷,问他:“ 你这是做甚?”
魏七背对着他整理摊在榻上的衣物,“ 出宫。”
“ 出宫?” 皇帝当他是在使x_ing子,“ 现下还不能出宫,得再等上一月,天儿热得很了,朕才能带你去圆明园,你且忍忍。”
“ 奴才一个人去。” 魏七答得平静。
“ 你一人独去?” 皇帝挥退众人,走近。
他松松揽住魏七微弯的腰。
“ 又耍小脾气?” 他的手掌缓缓抚摸丈量。
魏七转身,退开半步。
“ 您六年前曾对奴才说,至多五六年,待奴才年老色衰,您厌弃了奴才,便放奴才出宫。”
皇帝早忘了那时自己随口的一句敷衍。他打量魏七冷淡的面容,仍当后者是在玩笑。
“ 你还未年老色衰,面容清丽,冰肌玉骨,夜里妖精一样惹人,朕哪会厌弃你。”
皇帝竟还要调情,手掌渐渐往下,手指掀开魏七的下摆探入。
魏七眼中的厌恶显现,皱着眉推开他。
“ 奴才不是说笑。” 他面容严肃,语调冷淡。
“ 嗯?” 皇帝停住不动。
“ 即便您现下未厌弃奴才,奴才也要离宫。”
“ 为何?” 皇帝沉声问。
“ 因奴才不愿再伴驾。”
“ 为何?伴驾不好?” 皇帝握住他的手臂,渐渐施力。
魏七却不再怕皇帝了。
他冷笑出声,抬眼直视帝王。
“ 怎会有人甘愿陪伴自己的仇家?”
皇帝浑身僵直,手指收拢。
魏七像是无知无觉,“ 不知圣上可还记得奴才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