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良贵姬满意,因她身份低微,从前只是王府侍妾,不似别的嫔妃那般有陪嫁丫鬟侍从,缓福殿内便无人识字。
这孩子瞧着沉稳可靠,又略识几字,若细心栽培,不出几年必能成为她的得力助手。
" 几岁了 " 她越发和颜悦色。
" 回主子的话,奴才虚岁有九。"
良贵姬听了这话手指轻微一颤,面露些许悲痛之色。
九岁,若她的昀儿还在,如今也应当是这般大。
她打量魏七,或许比这奴才还要壮些,也更为活泼些。
魏七虽垂着头却也能感受到新主子的反常,一时将头垂得更低,不再言语。
良贵姬身旁的一等贴身丫鬟知晓主子必是忆起了逝去的长子,忙叫人领魏七先行退下收拾,明早随众人一块儿去向德妃娘娘请安。
魏七退下,随小太监来到缓福殿后头的他坦中收拾床铺。
缓福殿中人口简单,加上魏七共有八名奴才。
太监宫女各四,一位正七品首领太监,一位教导嬷嬷,三个扫洒传话小太监并三个贴身宫女。
首领太监名为良驹,现年三十,管缓福殿内所有账目与人情往来。
领魏七来的小太监名叫良习,今年十七,手长脚长,人也沉稳,专司传话办差。
另一位小太监叫良行,年十四,管殿中扫洒,有时良习出去办差,一时找不着人传话,便由良行顶替。
这几人大都是王府旧人,只魏七与一宫女是新来。
他住的这间他坦十分宽敞,本是良习与良行两人居住,现下算上魏七也不过三人而已,良驹另有单独的住处。
床炕很大,足能容下六人齐头安睡,屋子里摆有一张大方桌并三张雕竹纹靠椅,西边角落立着四层的竹节架子,上头放着两个铜盆并几块帕子,东边则是靠床炕的榉木圆柱立柜,立柜旁甚至摆着一面小铜镜案几。
良习道自个儿还有差事在身,嘱咐魏七好生收拾,他自去做事。
屋子里只剩魏七一人,他缓缓走近铜镜台,弯下腰细瞧镜中人。
瘦了许多,脸很尖,两颊凸出,不似从前在家时那般r_ou_呼呼,眼神也沉寂没了光彩。
这是我吗?魏七问自己,这是陈家宵衣吗?他伸手去摸冰凉的暗黄镜面。
不是,他自问自答,这不是陈宵衣,这是魏七。
他不敢眨眼,泪水将将要留出,便抬头憋住,离开镜台收拾住处。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屋子里处处纤尘不染,铺盖也是新的,就卷成一团堆在炕边。
他也没什么行李,不过几件旧衣裳罢。
魏七铺好床,换上新的内侍宫服,与司礼监的蓝灰夹袄宫服不同,侍候嫔妃的宫服为深蓝绸缎夹棉袍。
绸缎料子摸上去水滑,为着办事方便且赏心悦目,宫袍并不如司礼监那处的厚,略为单薄了些。
不过屋子里暖和,也不觉着冷。
衣裳单薄,靴子就厚上许多,藏青短靴鞋底扎实,靴内藏绒,外头不知是用的什么皮毛包裹,严严实实,瞧着就耐穿地很,太监办差多走动,必得有双好靴。
魏七收拾好自个儿推门去寻良习。
谁知最先在庭院里头见着打扫的良行,他行礼问安,良行问他何事。
魏七思索着,若是同这人说去寻良习找差使干,那他必得不满,觉着自个儿不把他当回事儿。
也罢,左右自个儿在这缓福殿内资历最小,位分最低。
" 回良习公公的话,小的已收拾好屋子,想寻些活计来做。"
良行小良习三岁,从来都被他压上一头,如今来了更为年幼的魏七,这一声良习公公叫得他通体疏泰。
" 你小子倒算机灵,不过到底年幼,主子跟前的活是不能派你去做的,便替我扫院子罢。"
魏七应嗻,老老实实接过笤帚,良习满意,自去主子跟前讨好不提。
这头良行于回廊拐角暗处瞧着,见魏七手持笤帚扫得仔仔细细,连院里的十来盆盆栽都一一挪开,将底下扫净。
盆栽下积一层薄灰,他细胳膊细腿吃力地搬,微皱着眉,神情认真好似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良行暗自点头:倒是个认真苗子,不似良习那混小子惯会偷懒耍滑,人眼瞧不着的地界几日里也不见得扫上一回。
良习转身离去,魏七松一口气,手下不停。
傻子才不知晓这头一日他必叫众人盯着。
适逢良驹自尚衣局回来,良习不再越阶回差,将魏七入殿与之后的行止一一禀报,良驹又简明两句向良贵姬说了,良贵姬便对魏七愈加满意。
第26章 危机暗藏(倒v开始)
晚间歇息前, 魏七照规矩随良习去见首领太监良驹。
良驹公公随主,生一副圆脸,笑眼细小,面皮白净,慈眉善目很是温和,他是正七品的内侍,翎上着金, 穿紫色绸缎服,前后胸裆刺盘尾蝙蝠,中间绣有带鹌鹑的补子。
缓福殿中的奴才里头, 此人品阶最高,便是教导嬷嬷沈嬷嬷也只是从七品。
良习良行二人则分别为从八品的内侍太监与正九品大太监,魏七入了缓福殿等过几日进了品阶,也只是最低等的从九品太监而已。
魏七跪地行礼, 良驹并不叫起,特板着脸敲打几句, 然因其面善,瞧上去毫无威严之色。
他说一句,魏七便恭敬应上一句,顺从乖巧, 良驹险些要端不住。
新入宫的太监有了去处后依规矩需寻一资历老的太监拜其为师,精习手艺规矩。
魏七见良驹和善懦弱本欲拜他为师,然良驹却道此事需等明日见了德妃娘娘宫里的从二品首领公公百善才能定夺下来。
时辰不早,魏七二人行礼退下。
第二日寅时, 魏七等人起,由良驹领着只缓福殿正厅大堂向良贵姬请安。
良贵姬叫起,三人退下当差,留良驹与几个贴身宫女侍候主子用早膳。
这会子主位的德妃娘娘已先去中宫坤宁宫皇后居所由皇后领着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
之后还得回坤宁宫再向皇后娘娘请安,未有一两个时辰怕是回不来。
良贵姬分位不高,还未有资格去吃这等苦,只需向德妃娘娘请安便是。
辰时,储秀宫宫门前传来动静,良习入殿来报,道德妃娘娘已回。
良贵姬起身整理仪容,略等半盏茶时辰便领着良驹,沈嬷嬷,一等宫女良言并魏七往储秀宫正殿那头去。
魏七跟在良驹身后,双臂紧贴身侧,垂首入正间。
储秀宫正殿面阔五间,门檐气派高大,比缓福殿宽敞许多。
正间后边为楠木雕就而成的万寿万福群板镶玻璃罩背,罩背前设地平台一座,座上摆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屏风前设宝座、香几、宫扇、香筒。
西侧碧纱橱后为西次间,由此间西进则为寝间,以花梨木雕万福万寿边框镶大理石隔断西次间,若身在暖阁,隔大理石上头劈出的小雕花窗可见次间一切,隔而未隔。
德妃娘娘这会子已收拾妥当,正端坐在金丝楠木玫瑰靠椅上喝着安神茶。
良贵姬福身,双手放于左侧腰际,上半身平直,低眉垂目行蹲安礼:“妾请德妃娘娘安,德妃娘娘万福金安。”后头沈嬷嬷与宫女跟着下福。
魏七头一回见德妃娘娘是以需行跪拜大礼。
“奴才良驹/魏七请德妃娘娘安,德妃娘娘万福金安。”他与良驹将马蹄袖弹响,两手伏地叩三个响头。
“嗯,都起罢。”德妃娘娘约莫三十五上下,银盘脸,大杏眼,眼角略有一二细纹,穿一身粉色缎织彩百花飞碟袷锦袍,梳着架子头,戴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并一朵淡粉绒花,脚上未着花盆底,乃是穿的蓝白风头鞋,想来方才已换过一身行头,便是这般也已是富贵逼人。
“良妹妹今日倒来得早些,妹妹坐罢。”她伸出保养得宜的白皙玉手轻轻一拂,石青镀金镶红宝石护甲套在双手的无名指与小指上,衬地手指愈发似青葱般纤长。
“妾谢娘娘赐座。”良贵姬又一福,起身由良言搀着往德妃下首坐下,宫女奉茶。
正七品下妃嫔皆自称奴婢,只有七品之上方才能称妾或是婢妾。
良贵姬略喝一口,她今日穿宝蓝色缎绣云鹤纹袷便袍,梳小两把,头上只戴支白玉翡翠簪子。
后宫礼制,皇后穿明黄,皇贵妃穿暗黄,贵妃穿金,妃穿粉红,越往下,品阶越低者穿戴越深。
“娘娘,昨儿午间,司礼监新分给妾的奴才到了,妾今日特领了人来向您请安。”
“魏七。”良贵姬唤,魏七上前两步跪地。
“奴才魏七,请德妃娘娘安。”
德妃放下茶盏,用素色帕子捻捻嘴角,略看一眼:“瞧着倒是眉目清秀,是个讨人喜欢的。”
魏七不敢回话,宫里都说德妃娘娘温婉才得了圣上喜欢,可要他看,面前这位分明是个位高气盛的贵人,温婉怕是只对着那一人。
“娘娘抬举,不过一个奴才罢了。”良贵姬赔笑:“这奴才刚来妾身边当差,现下还未寻师傅,娘娘您看。。。不知妾屋子里的良驹如何?”
良驹上前,德妃娘娘身后的百善突咳嗽一声。
“百善,怎的?可是有什么主意?”德妃看向身侧储秀宫的首领公公。
“回娘娘的话。”百善上前:“说到拜师,奴才方才突想起自个儿的徒弟百廉去年便已出师,正缺一位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