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恩,你连提盒端走。" 魏七僵硬道。
小方子后知后觉,这人怕是在闹别扭。
跟圣上闹别扭,脑子烧坏了不成
" 多谢魏爷赏赐,只是御赐之物,到底不好随意增人,您的好意小的心领。小的取一块尝了图个意头罢。" 小方子想明白了,也不敢真连盒子端走。
魏七不言,他说的是实理,圣上赏赐,你说不喜,一股脑全送与他人,不要命了么。
自个儿一时动气,倒是差点连累小方子。
" 对不住你了。" 他垂着头道歉。
" 您哪儿的话,小的跟着您沾光才是。" 小方子笑,取块糕点塞嘴里。
忒酸,酸得他脸都皱成一团。
模样太逗,魏七噗嗤笑出声来,谁知这一笑便有些止不住。
其实小方子才是不喜吃酸的那个,这会子想吐又舍不得吐,纠结良久,索x_ing将嘴里一整块全吞了。
魏七仍旧在笑,因还在病中没什子力气,笑一会儿停一会儿地,不多时脸上便红透,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小方子头一回见他这样开颜,倒是怔住了,突然间好像有些明白为何圣上会宠幸他。
这人有些真啊。
小方子低头,勾唇自嘲,不像自个儿,时时戴着面具,一刻不敢松懈,日子久了都不知何时是在真笑,何时是在装样子。
大抵宫里的奴才都是这样罢,瞧着面上带笑,实则心里在哭,瞧着面上忧愁,实则心里偷乐,假得很。
魏七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酸橘山楂这么酸的点心,他一个喜酸的都不会整块吃,小方子这个傻小子一口塞。
他擦擦溢出的一点子水汽,有些气弱,"对不住了,我不应幸灾乐祸的,实是你太惹人。"
小方子眼神复杂,心里颇为无奈,原先就是再嫉妒,再怨恨此刻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他没说什么,只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个儿留着,一杯递与塌上的魏七。
" 多谢。" 魏七接过,眼里亮晶晶闪着光,笑起来的模样太好看。
小方子撇过眼不愿再瞧。
第42章 一更
午膳过后, 魏七喝了药嘴里发苦,眼珠子总忍不住在方桌上的红木提盒边打转。
不是没骨气,是药太苦,他替自个儿找由头。
不吃白不吃,吃了我也还是可以继续硬气。哎,只是方才嘴快,这会子想吃都不好开口。
他因为这一碟子酸糕懊恼。
小方子蹲在屋子西侧墙边擦他的靴子, 哼哧哼哧模样认真。一双短绒毛靴擦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擦完。
魏七心里着急,这人也太实诚罗。
" 小方子。" 他忍不住了, 想起酸糕的滋味儿嘴里更苦。
" 怎的了,您有何吩咐 " 小方子转过头,扔下巾子起身。
" 我有些饿了,能劳你去将粥热热么?" 魏气面不改色瞎扯由头。
就饿了, 才用过午膳呢,虽说只喝了半碗鱼片粥, 可这几日都是如此,今儿倒稀奇。
" 您饿了 " 他疑心自个儿听错。
" 嗯。。。有点儿。" 魏七摸摸肚子,很无辜地看着他。
" 成,小的这就去, 您等一会儿。" 小方子放下卷起的袖口,将午膳剩的吃食拎了,出去合上门。
魏气探着脖子目送人走远,悄悄掀开被褥, 鞋都未穿,蹑手蹑脚地下了塌,径直往方桌那去。
他揭开提盒,取了东西爽快地咬一口,酸中微带些甜的滋味儿在唇舌间蔓延开。
许久未曾吃过口味重的东西,一时也酸得直捂牙。
他一口吃完,又接一口,第二口竟吃到了藏在里头的一颗杏仁。
唔! 这点心是家财哥做的! 只有他才会在里头塞杏仁。
魏气喜得双眼放光,眉头舒展,倒瞧不出仍在病中。
难不成他知晓自个儿日子难过,特寻了安爷将东西送进来。
魏七咧嘴笑,又叫他担心了,不过近日嘴里确实没滋没味儿,也有好几月没吃到这玩意了。
" 魏爷。" 小方子去而复返,推开门一瞧,魏七赤着脚站在屋子正中,方桌上提盒大开,他惬意地直点头,嘴里在嚼东西。
小方子:。。。是谁说他沉稳。
太监走路都没声儿的吗! 魏七吓得一口糕点呛进气管,咳嗽不停。
后头的五个奴才:。。。
小方子进屋,没说什么,倒杯茶递与他,板着脸替人顺背。
魏七停住咳嗽,小方子面上毫无表情,行至塌边将他的鞋拿来放在人脚边。
怪道总不见好全,好一会儿病一会儿,还说什么病去如抽丝,原来这人压根儿就不想好,大冷天光脚踩石板上,连累自个儿被安爷说道。
魏七咳得脸红,面上也讪讪的,嘴角僵硬着:" 有劳。。。"
" 您客气。" 小方子语气生硬,心里有气。
五个太监端着炭盆子等物站在门口,魏七望向小方子目露疑惑。
" 养心殿那头派来的,说是上头替您添置御寒的物什,叫您快些养好,再不好要打发去掖幽庭,年节将至,留在咱们宫里头晦气。"
他出院门没几步正好碰着这一行人,便转身打道领人回来。
路上领头太监几句说明来意又好生敲打他一番。
原本小方子听了这话还替魏七着急,心里也有愧,觉着自个儿没照料好他,难听的话本不欲说出来。
但现下心中有气,一时嘴快,刹都刹不住。
为首的太监此刻急得想骂人,他将这话说与小方子本意是想叫人多用点心,谁知他竟当着魏爷的面儿说出来了!
祖宗! 安爷若是知晓非得掌我的嘴不可!
他连忙岔开这两人的话头," 魏爷,圣上怜惜,特赐下炭盆与汤婆子等御寒之物。
碳是御用的金丝炭,烧起来没一点子烟味儿的,小的们一日替您换上三回,这他坦里保准时刻都暖暖和和。"
他脸上堆满笑," 汤婆子赐下四个,您两两换着用,烧得热乎乎往褥子里一塞,可不是舒坦。 "
" 棉鞋,棉袜,绸缎夹棉袍子都是按您的尺寸新做的!"
他朝后头使眼色,手下人向魏七行礼,进屋将东西摆放好。
炭盆子床榻下首摆两个,方桌下摆一个,妆台下又一个,汤婆子床头床尾各一个,衣裳整整齐齐地摆在正中,妥帖又麻利。
两个内侍将方桌抬起,描金绣红梅毛毡毯长两丈(约6.6米),宽一丈,往屋中间这么一铺,青石板上的寒气登时就散了大半。
这架势哪里是要打发人去掖幽庭,挣脸面的套话罢了,自个儿真是蠢。
小方子冷眼瞧着,心里愈加不是滋味儿。
皇帝要是对谁稍稍上了心,随口一句吩咐,下头人恨不能将这人供起来,大家伙儿一块拜。
这是做甚?圣上不是动气了么?不是说自个儿一个奴才配不上这些么?现下倒像是真想叫我好起来,怎的那时不遂了我的愿
魏七心里弯弯绕绕,转过百般念头,最终倒是生不出怨怼了。
他就是这样,若谁真心实意示弱讨好,就是心里再气,也要替人留些脸面。
现下东西也收了,这事自个儿原也不占理,那人是皇帝,他也确实只是个奴才。
“奴才谢圣上关怀。”他垂眼道。
“小的一定替您将这话带到!” 领头的太监是个人精,木杆子还没扔出来他就顺杆爬了。
魏七噎住,场面话而已,有什么可捎带的。圣上哪有闲工夫听这些杂事。
是以他只笑笑,不再多说。
几人寒暄两句,太监们告辞,小方子送客。
屋里霎时沉默,魏七陪笑解释," 太饿了,方才实是太饿了,就是摆叠屎在我跟前,怕是都能吃下。 "
这比方打的,小方子哪里还能藏得了气,只面上端着样子,硬邦邦道:“小的这就替您端来。”他说完这话也不理人,拎起食盒径直出门往小膳房那头去。
魏七噎住。
屋子里不多时便暖和起来,赤脚踩在地上,毛茸茸的毡毯软乎乎怎么还能着凉脱光了躺地上都暖和得很。
一柱香的功夫后,(约半小时)小方子回来,揭开食盒,摆出四只银镶红彩漆碗,里头分别盛着大枣茯苓糯米粥,芝麻杏仁粥,姜蓉金米海参粥,紫苏鱼片粥。
这还没完,又取出四碟子用描金里皮碟盛着的开胃配菜,木瓜丝,雪菜笋丝梅菜酱咸菜等。
魏七瞠目结舌。
“小膳房里的公公说了,怎能叫魏爷吃午时剩下的东西呢!安爷吩咐,魏爷想吃什么,想什么时辰吃,只让人来取便是。”
小方子y-in阳怪气学舌道,十足十谄媚。
这是吃了炮仗不成?哪儿得罪他了不就是骗他自个儿不吃酸么,这也值得气?
不对。魏七又转过弯来,跟前这人是个怪胎,他喜欢那位。
这是。。。嫉妒了。
我该怎么做他有些不知所措,小方子人很好,他不想叫人难过,要是能和自个儿换换就好了。
换换。。魏七怔住,悄悄打量眼前人。
大杏眼,薄嘴唇,挺直的鼻梁,面也白净。
长得同样秀气,也不奇怪,乾清宫里的人就连安爷那样年龄大些的也都是齐齐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