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推开门,一阵霉味扑鼻而来,凌雁迟忍不住捏了捏鼻梁将面具弄服帖,抬手扇了扇,一侧的蜘蛛像是受了惊吓,迅速顺着蛛丝爬到黑暗处隐着不动,堂中空空如也,除了张三条腿的桌子靠墙放着外连个多余的椅子都没有,堂前供奉的灵位瓜果早就被打的凌乱,里屋里的床也只剩床架,帷帐被扯的细碎,上头褥子都不知道去哪了,窗棂松垮垮挂在墙上,一副一扯就掉的样子,这屋子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来过。
他原本想去后院看看的,一想这屋子怎么会有后院,两间房就是这忠诚家仆的家。他有些失望,这里没什么线索,带上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微弱的亮光照到堂前灵牌上,他又倒了回去,将那堂前的灵位扶正,又捡了几颗还没坏的水果摆好。
就是这时候他发现有些不对劲,这屋里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就连呈放供果的缺角盘子都没能幸免,唯独这灵牌上的灰层只有浅浅一层。
他想拿起这灵位看一看,一声“得罪”说出口却发现灵牌拿不动,字面意义上的,底端就像被卡住一样,他使劲一拔,灵牌仍是巍然不动,这一次他换了个方法,捏着灵牌的边轻轻一转,结果下一刻他就原地掉下去,猝不及防踉跄几步还是坐到地上,很快头顶这道门就关闭了,同时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
“你是我爹派来救我的人么?”
“你是王宁之?”凌雁迟撑着地慢慢打量周围环境。
一道衣物摩擦的声音传来,很快一个小不点就冲过去抱住他的腰,手里似乎还捏着个硬邦邦的东西,闻着味道像是放陈了的烙饼,小孩把头埋在他腰间,带着哭腔嚎道:“我好怕,你快带我出去好不好……”
凌雁迟的手在他脑袋上悬着,想摸又嫌自己手脏,纠结道:“你爹没教你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爹说能进到这里的都是好人,坏人是不会替别人扶正灵位的。”
好像是这个道理。于是好人凌雁迟只得扯开这牛皮糖,小声说:“现在夜禁,有巡视的人,出去不安全,明天天不亮我再带你出去。”
小家伙很能忍,只是点头,哭腔已经不见。
凌雁迟虽然于心不忍,可还是硬着心道:“你爹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虽然现在你很难过,可这并不妨碍你以后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不要成为男子汉,我要给我爹报仇!那些人都是伪君子,明明自己收了钱还冤枉我爹,说他收钱,我爹才不会!他常教导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自己怎么会这么做呢!”
“那你就得好好活着,这样才能给他报仇。”
小家伙猛点头,道:“我会的。”
凌雁迟察觉到这小孩抱着他时胸口有个硬东西硌的他生疼,原想问问是什么的,结果小家伙竟已经睡着了。他用手摸了摸,隐约是个书样的东西,刚才硌着他的正是书脊。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这会不会就是小家伙所说的受贿账本?不然怎么解释平r.ì里嚣张跋扈的人怎么突然就不敢明目张胆的逮人了?
第二天天不亮凌雁迟就将一脸没睡够的小家伙拍醒,抱着他两人很快从一个隐蔽的废弃枯井处钻出来,丝毫不敢耽搁,凌雁迟迅速带他出了城,还在一家铺子里顺来一件灰不溜秋的小孩衣裳给他套上,将他放到那家茶肆后他就走了,茶肆老板曾见过青州巡抚王川一次,一见这孩子就惊了下,而后才不动声色以寻常姿态待他。
凌雁迟从窗户跳进去时屋里两姑娘正哭哭啼啼的,他的心一颤,莫不是被人欺负了,后来才听清,俩人是在话别,两姑娘眼下都是深深的黑眼圈,一副秉烛夜谈后的样子。
见他进来才红了脸,用帕子擦了擦,翠烟率先站起来道:“公子可是办妥了?”
“嗯,找到了,放在城外。”
“找到了那就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把那位姑娘拉到凌雁迟面前道,“公子,这是空青,我俩作夜已结成姐妹,空青不愿离开青州,她还有失散多年的弟弟要寻。若是公子应允,翠烟愿留在青州伴她一二。”说完她福了福身。
对于女人家的友谊他虽不懂,可也能体谅,就要同意,不料空青却拦住她,脸色严峻道:“王大人的孩子还要仰仗姐姐照顾,凌公子虽然细心但总有疲惫之时。”
凌雁迟大概知道这姑娘为什么不受人待见了,她具备男人绝顶不喜的一个素质——聪明。他没想到自己可能不擅长照顾小孩她却想到了,足以见其远见卓识,而且言语周到,只说他会疲惫,绝口不提他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并未多说,点点头道了声“保重”就带着翠烟走了,在集市上买架马车,谢过茶肆老板后三人就往辽东去了,他在外头赶车,翠烟和王宁之坐在车里。烟尘在后,骏马朝前,青州一城凉雨就落在了身后。
已经是四月初,离开青州越往北走越冷,而在广宁的世子殿下不幸中招,染了风寒,北方多风沙,是以这些r.ì子他都没有出门,庭中桃花开的正好,浅粉,纯白,争奇斗艳。
这天小雨,陈韫玉正勾手倚窗看着雕窗外的桃花,窗外细雨斜飞,捎来凉意阵阵,积多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而下,雨帘不大,他注意到一角的飞檐上还歇着只翠鸟,雨声滴滴,这鸟像是对这檐角十分留念似的,歪头四处打量不肯走,直到另一只和它模样相似的鸟飞来,两只才一块甩了甩脑袋抖落羽毛上的水轻快地飞走了。
“世子啊,你不是说凌公子很快就会过来的么,怎么半月过去他还没来?”
“哪有半月,明明是十天又一。”
“啊……原来世子你记得啊,我都记不清的。”陈念在他身后整理书案上的书籍。
陈韫玉不说话了,原本他就是脱口而出。
屋内案桌上青花缠枝香炉里飘出沉香味袅袅,直让人犯困,他索x_ing走到床边准备合衣而眠,突然守卫走到门口见屋子里静悄悄的便在门口有些踌躇,陈念眼尖,出来把人拉到门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守卫压低声音道:“门口有位凌姓公子说是世子旧识,另外还带着一位姑娘和一个小孩,我就先来通报了。”
“行,我去看看。”陈念心里犯嘀咕,怎么还来了个小孩?难不成凌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儿子了?
说起来三人来到王府前实在算不上是一帆风顺,才走到端礼门就被门口守卫给拦了下来,幸好凌雁迟随身带着陈韫玉的折扇,扇子一掏,扇面就是一副水墨丹青,落笔陈韫玉三个大字,守卫一见便直道得罪,很快就放几人进去,府内宫殿高耸云集,一片恢宏之势,皆是窠拱攒顶,上画蟠螭,饰以金边,华贵异常,侍卫奴仆皆是步履匆匆,目不斜视。
三人走了许久才找到地方,站在朱红府邸前安静等候,辽王府三个镀金大字高悬梁下,府前云纹玉阶上有侍卫身着甲胄,持戟而立,一派森然,这才是真正的雕梁画栋,绿瓦高墙,不少桃花花瓣从院墙内飘出来,落英满地,凌雁迟原本准备和翠烟解释下陈韫玉身份的,可这姑娘仅仅在最初时诧异了下,随后竟平静下来,坦然视之,凌雁迟便也放心了。
只是王宁之怕的不行,小身子一直缩在他身后,眼神警惕,手还死死攥着他衣裳下摆,门口守卫的兵器他认得,先前那伙人就是拿着这些兵器四处抓他。凌雁迟有些痛苦,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裤腰,唯恐被他扯掉裤子,一只手摸着他的额头,口中不住安慰道:“你别怕,这些都是好人,真的。”
“大哥哥骗人,我认得,这些是戟,它们一下就能把我捅个对穿!”
“……”凌雁迟无奈的笑了笑,最后干脆弯腰把他抱着,一点他的鼻尖说,“这样不怕了吧。”
陈念出来后见到的就是凌雁迟抱着一个小男孩,旁边的女人望着这一大一小笑的十分好看,分明就是一家人的感觉。他忙激动的唤道:“凌公子,翠烟姑娘,你们可算来啦!这是你儿子么?”
凌雁迟一楞,见他是望着自己问的,便把小家伙脸一正,两个人脸贴在一处神采奕奕的问道:“像不像?”
陈念摸下巴,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道:“不怎么像。”
“傻不傻,我怎么可能会有儿子!”凌雁迟笑的一双桃花眼弯成了个月亮。
几人很快进府,陈念直接带着凌雁迟去了陈韫玉的住处,路上小声j_iao代道:“世子近r.ì染了风寒,咳嗽是好了,可还是有些低热,这会正睡着。”
凌雁迟放下王宁之,啧啧两声,打趣道:“这个人真是的,在应天府时好好的,回到自己家竟还生病了,肯定是不老实踢被子。”
陈念捂着嘴朝他道:“这话我们偷偷的说,世子是不会承认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里要谢谢凛冬长眠的雷,比心。
很开心大家能看文。么么~
对啦,昨天没更,吃坏东西拉了一天,有点憔悴,大家等今晚更新哈,两只要见面啦~
第19章 一语中的
小心推开门,陈念示意三人在外面等,自己先进去,陈韫玉其实一直没睡着,半梦半醒,梦见凌雁迟带他满处偷山j-i,树影纵横的林间,水声哗哗的溪边,云雾缭绕的山间,明明他不知道是哪座山,可心里却愿意相信自己梦的就是凌雁迟小时候待的那座,于是一直不想睁眼,总觉得闭着眼,下一秒就能看到小时候的他。
陈念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边:“世子,你起来看看谁来了?”
睁眼的一瞬间,那些峭壁山影仿佛还在眼前,他多想把一个人的影子揉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