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起来了,念着还在王府好歹没忘了穿鞋,走到门口后他就看到一张笑的十分灿烂的脸。
“你来啦?”
“我来啦!”
突然他后退了步,捂着嘴有些紧张道:“我近r.ì染了风寒,你们离我远点。”
凌雁迟咧着嘴笑的开心,满不在乎上前一步勾着他的脖子道:“知道自己风寒还杵在门口,我看你是不想好嘛,怎么病了,是嫌在家待的太舒服了?”
“哪的话,这不是见你们来了么。”他看了眼身前几人人,陈念已经拿一点糯米糕哄住了王宁之,而翠烟的眼神也一直落在小孩身上,他便招呼两人道,“广宁不比应天府,这里多风沙,虽然已经四月中旬,可近r.ì温度多变且干冷,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找陈念,不必拘谨。”
翠烟福身应道:“奴家知晓。”
陈韫玉摇头不赞成的说:“你既已脱了贱籍就不必自称奴家,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我见你也识得几个字,且教这位……”
“王宁之。”凌雁迟摸着鼻子c-h-ā嘴道。他满心只想和他说话,倒忘了给人介绍名字,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教他识字,你看如何?”
“多谢公子。”
王宁之被一嘴的甜食糊了牙齿,这会说话都甜了,小声音糯糯的,仰头看着他道:“大哥哥,你长的这么好看,住的屋子又这么大,那你能不能帮我爹报仇?”
陈韫玉扭头看了凌雁迟一眼,就听这人耳语道:“个中渊源晚点我和你说,你先让我进去喝杯茶,我快累死啦~”
陈韫玉被他闹的痒,缩了缩脖子,灵巧一动就离开他的胳膊,弯腰摸了摸王宁之的头顶,说:“打打杀杀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只要负责好好吃饭睡觉就好。知道了么?”
“哦……”小家伙有些失落,应了声就被陈念带去偏殿客房。
虽有十来天未见,可凌雁迟并不觉得生疏,仿佛多年老友重聚,原地伸了个懒腰,嘟囔道:“啊……累死了,没r.ì没夜的赶路。”
“桌上有茶,你自己倒着喝。”说着他就朝里屋走去。凌雁迟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王府一桌一椅都是清一色的金丝楠木所制,上头蟠龙踞凤,雕刻j.īng_细,鬼斧神工好似画上去一般,翠珠做帘,内挽金丝薄纱,弧形拱门两端做成巧妙格状,上头放着不少j.īng_致玉器摆件,两侧外头各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细颈瓷瓶,瓶上彩绘颜色艳丽,仕女戏猫图栩栩如生,她们手中的羽扇简直像是伸手就能拿出来似的,跨过这道珠帘,靠墙放着个同色的金丝楠木书柜,上头书倒是不多,都摞在了一旁案桌上,好几本边都卷了,一看就是时常翻阅的,案桌一侧斜放着一架四扇围屏,许是嫌它碍事并没有被展开,他脚步不停,直接到案前将沉香灭了。
凌雁迟看见他动作,一笑,说:“沉香没关系,这个味我闻着不难受。”
“我闻着犯困,还是熄了好。”说着他走到外头一看,紫砂小壶根本连个边都没移动,想着这人已经懒的没边了,就坐下给他倒了杯茶,随口说,“我以为你早该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凌雁迟听着这话有几分埋怨的意思,笑意不减,接过茶杯满意的咂咂嘴,好歹是喝到好茶了,上好的紫笋茶,放下茶杯他才说道:“我是想早点来的,可心有余力不足,想必若是世子与我同行也定会与我做出相同的反应。”
陈韫玉眉头微蹙,道:“路上可是不太平?”
凌雁迟没有答话,只问道:“世子与青州那边的联系大么?”
陈韫玉略一思索道:“青州一直是齐王在打理,他那里也不是什么戍边要地,一贯松散的很,是青州出了事?”
“这个孩子是青州前巡抚王川的独子,而他一家人,现在应该都死了……”
陈韫玉看着他一脸震惊,然而这还只是开始,听完具体经过后陈韫玉反而平静下来,淡淡地说道:“看来京城这雨是要把整个大陈都淋一遍啊。”
“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都没有,朝廷这些年小打小闹一直不断,可一直都只是在京城里,现在满地不太平,肯定和太子他们有关……我们辽王府虽有重兵在握,可一直独善其身,好些年都没有参与过这些腌臜事,只是现在各地都不太平,怕是再不能隔岸观火了。”
凌雁迟摸着下巴道:“那就先观望着,左右现在还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没人敢对辽王动手。”
“……”一种这人果然不是个好人的想法油然而生。陈韫玉问他,“你把这小孩带过来不是想我帮他报仇的么?”
凌雁迟咧嘴一笑,“小孩子家家的,报什么仇,先长大再说吧,带他来这不过是想为他寻个庇护,衷良之后,他值得的。”
“可若我们什么都不干,总归说不过去。”陈韫玉眉头微蹙。
“就知你心善,可你没想明白这个中关窍,这伙人蹦哒不了几天的,一来流民的事压不下去,总有天会捅到上头去,就看他是什么死法;二来王川的死说到底是上头有人想动他,加之他为人清廉这才无辜遭殃,现在这个新来的不提也罢,你见过哪个巡抚大字不识一个的?还修孔子庙,下一个该修的就是他自己坟,我担心上头派他过来可能还有别的意思,你懂么?”凌雁迟深深的看着他。
陈韫玉看了他一眼,脸色蓦地凝重,道:“你是说……是有人故意派这个C_ào包搞出一堆事情后再来引我们出手?”
“这只是我的猜测,就算没有我,青州大乱的消息很快也会传到辽东。”
陈韫玉烦躁的揉着眉心,确实,以他爹的脾气秉x_ing,会干出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这个事情先别告诉我爹。”
“这是自然。”
陈韫玉指尖敲着桌子接着思索道:“我不清楚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但是只要我们按兵不动暂且还不会有什么问题,可那两位斗来斗去会出什么事就不好说了,他们两人中没有人是赢家,因为最上头这位还在……”
凌雁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低头笑了笑,说:“我以为你没有想到这一出。”
陈韫玉摇头,眉头未展,说:“是你和我说先观望的时候我才想到的。二皇子和太子现在斗的死去活来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皇上还在,且正值盛年,而这两个已经在迫不及待整合自己的势力了,并且好死不死的在京城闹,不得不说,这种行为有些像民间所说的‘作死’,就看哪天皇上心情不好,先拿谁开刀了。”
凌雁迟看他不住揉着眉心,眼底青色厚重,一脸倦色,便不再说这些烦心事,只是问道:“你这些天休息的不好么?”
“嗯……经常做梦。”
“我在马车上也休息不好,只是幕天席地,有星辰做被,风景倒是见了许多。改天我给你调一味香,安神。”
陈韫玉眼皮一掀说:“……你还有什么不会?”
“多呢,我爱品茶爱吃美食,可泡茶下厨我却不会。说来调香我也只会这一样。”
陈韫玉随口问他:“为何只会一样?”
“教我调香那姑娘后来病死啦……”凌雁迟淡淡一笑。
“……你若是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何必勉强自己。”陈韫玉睨了他一眼,觉得这抹笑格外刺眼,是在掩饰内心,可在他看来平常肆意潇洒的人不该被任何东西束缚,不管是过去、未来还是各种人和事,因为他是自由的。
闻言凌雁迟笑的更大声了,朝他说道:“你让下人帮着找几味香料来,有纸笔么?我写给你。”他话还说着,人却已经绕过陈韫玉撩起珠帘走到案桌前,自卧仙玉笔架上取下一只湖笔,此笔以玉做柄,触手生温,握之觉软,手感上佳,凌雁迟见猎心喜,一时心情大好,亮着眼睛冲他道,“你喜欢什么字体,我就给你写什么字体怎么样?”
“你随意。”
“唔……”凌雁迟展开宣纸有些犹豫不决,最后一拍脑门突然就下笔如有神了,右手行云流水,很快一堆香料就出现在他的笔尖,顶头四个字,南朝遗梦,该是香的名字,底下写着几味香:檀香、细辛、龙脑香、丁香、桃花。往左密密麻麻写着制香的过程,看得出来他确实深谙此道。
陈韫玉不自觉的走到他身边,发现对于字体他简直是样样j.īng_通,隶书作题,正楷写香,瘦金体写过程,他落笔似乎极轻,可笔下字体却不显漂浮,也不知他是确实无力还是很本不想费劲,结果就是这些字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凌雁迟拿开镇纸,将宣纸拿起来献宝似的吹了两下,仰着头骄傲道:“看看,写的怎么样?”
可他却只是皱着眉道:“太好了,可是也太空了。”
“什么意思?”凌雁迟歪头疑惑不解。
陈韫玉接过他手中的宣纸走到窗边,映着小雨,纸上的墨迹走笔美的近乎写意,可他还是毫不客气的说:“看得出来,你每种字体都写的非常好,都可以拿去刻范本用,可我觉得这不像你自己的字,就比如这个瘦金体,这就是宋徽宗赵佶御笔写的,这个程度已经不是像了,它们太完美,所以我看到的都是古往今来那些大家的影子,唯独看不到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