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志看了他一眼,又看着老丁:“老丁也是为先生好,不过做法确实过了点,先生一向不喜欢我们自作主张耍小心机。”
“那换你你怎么做?”周一山就问了。
刘伟志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里的杯子:“大约找骆文承好好谈一谈吧,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能用道理说服,何必搞得太难看?”
老丁突然笑了一声:“那样的话,你的结果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我琢磨了一天,终于想明白了先生罚我并不是因为我自作主张。”
“那是为什么?”周一山问。
老丁看着这两个老伙计,笑了笑:“时间不早了,走了,老刘,以后先生身边就你了,替我们多尽点心。”
说完老丁就拿起自己的衣服走了。
周一山不满地说:“这老家伙,说话说一半最讨厌了。”他一口喝完杯里的酒,追了上去继续问。
刘伟志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
他笑了笑,叹了口气,老丁没说完的话他懂,先生生气不是因为老丁自作主张,而是因为老丁向骆文承伸手了,让骆文承难过难堪了。
与其说是生气,其实更多是心疼之后的维护吧?
“……逆鳞吗?”他胖胖的脸上若有所思。
“刘经理,周前已经出发了。”一个服务员过来说。
刘伟志点点头:“多派点人跟上,务必不要出岔子。”
最近并不是很太平,或者说先生身边没有真正太平的时候,单在海宁他们护得住,但出了海宁就难说了,而现在,知道骆文承是先生逆鳞的人,恐怕不少了吧?
……
八点半,骆文承走出动车站。
五月初的晚上,风吹着还挺冷的,而且这座城市在海宁北边,气温要更低一些。
骆文承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找了辆看上去比较靠谱的出租车,来到一家口碑不错的四星级酒店。
用身份证开了间房,骆文承进门后把画板放下来,打开暖气,脱下外衣,坐到床上,把钱包拿出来算了算他现有的钱。
他并没有陆崇想得那么可怜,至少他不是身无分文的,离开的时候他带走了比赛得奖的那一万块钱,然后就是过年时候陆崇给的一万块大红包。
两万块钱,坐车连带酒店押金,去了一千多块钱,剩下这些,省着点用也够他用到死了,但对于他要做的事情,却是远远不够。
他又拿出个小本子,上面是他重新整理的一些东西。
张旗辉:48岁,自称M市人,口音重,初中文化,身高约一米七五,长相端正,皮肤黝黑,左小臂有一小片烫伤痕迹,走路轻微跛行,爱吃鱼,力气大,言谈时透露出少年辍学后曾在家乡一家修车行打工,后与妻子兰秀芳结婚后一起外出打工……
兰秀芳:……
骆文承翻到后面,没有细看那一页,而是在最后那行“23岁死于产褥病,具体不详”那里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又翻回第一页。
张旗辉,这就是他生父的名字。
身为人子,又有了这样比较清晰的线索,不找一找实在说不过去,正巧他也不知道剩下这几个月该怎么过,就来找找吧。
“就这样找毫无头绪,最好还是找个侦探。”骆文承看着自己剩下那点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早知道问陆崇拿点钱再走了,反正也不用还。”
他下床拿出画板,架起来,开始用铅笔打底。
上次他拿了市里比赛的冠军,直接晋级省里的比赛,虽然他已经离开学校离开海宁,但这个比赛本就面向社会,只不过有学校推荐可能会更容易受到关注。
现在他已经有了个市冠军的荣誉在身,有没有学校那一环就不重要了。
继续参加比赛,不仅是为了那笔可观的奖金,还因为举办方会组织获奖者出国参观画展。
那时正好是九月份,九月底就是一年之期。
他不想死在国内。
跟着举办方出国的话,不知道到时候如果是在睡梦中一睡不醒,会不会连累举办方。
或许他可以借着出国一趟不容易,想自助旅游一下的借口,然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无人知晓地……
但是应该会成为失踪人口吧。
骆文承顿住,默默想了会,觉得不太好,万一……万一那人去找自己的下落呢?
找来找去找不到,多麻烦人啊。
还是来个明确点的死法吧。
第二天骆文承出门,询问过前台之后,找了家依旧是口碑不错比较靠谱的事务所,委托寻找张旗辉。
事务所果然挺靠谱的样子,就是费用有点贵,骆文承再出门的时候,身上直接少了五千块钱。
仅是押金而已,找到了人还要付更多的。
骆文承顿觉压力。
他开始找兼职。
他相貌好,谈吐佳,衣着还是从海宁穿来的那一身,一般人看着仅是高级,不一般人看到的,就是他把钱穿在了身上,所以他说自己是找兼职体验生活后,工作很容易就找到了。
他找了一个老本行,调酒师。每晚七点到十点,晚了不干,因为技术绝佳,才两晚便打出了名气,那位原本看他不顺眼的经理就立即换了一副脸孔。
然而酒吧毕竟鱼龙混杂,他的条件摆在那里,搭讪揩油的从没少过,甚至还有人在他下班后尾随过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总是跟到一半就自己莫名其妙跟丢了,让他包里的锤子从没亮相的机会,但骆文承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只干了半个月就辞职了,拿着一点点的工钱和很多点的小费,走得非常潇洒。
干调酒师的同时,他还找了份画画的工作。
海宁艺术学院的学生证亮出来,再画上一幅画,这份工作到手简直太简单。
每天早上教画室里的孩子上课,下午就会接一些杂活,有人单纯想要他画的画,还有人是找他当枪手的。只要价格合理,骆文承基本上来者不拒,一幅画按简单复杂来分,酬劳几十到几百,甚至上千的都有。
就在他辞掉调酒师工作,准备再找份工作的第二天,事务所那边来消息了。
他过去一听,张旗辉确有其人,生平履历也都对得上,二十年前从外地回来M市乡下的老家,孩子丢了老婆死了的八卦也是被乡里邻间传了挺久。
但也因为传得太久了,什么命硬无能的说法太多,又或者是上门的媒婆挺多又都不靠谱,张旗辉并没有在老家停留太久,而是在几个月后又离乡去了外地。
之后便了无音讯,再没回来过。
事务所之所以用了半个月时间才给骆文承回话,就是在查张旗辉到底去哪了,在终于查到确切地址之后才给他打电话。
骆文承拿着新地址走出事务所,心想这个事务所是真的很靠谱,当然快把他身上口袋掏空了也是真的。
他想幸好他够勤快,不然晚上的饭钱在哪里都不知道。
当晚他通宵画了好几幅画,第二天一大早去交稿,才终于在十二点之前交上新一天的房钱。
一天三百多块的住宿费,他并不打算再减个档,然而找他当枪手的单子并没有很多,光靠画画收入有限,于是他想了想,又找了个后厨的活。
是个小餐馆,不是很正规,每天要炒好多锅大锅菜,也是比较辛苦,但胜在工资日结,老板人大方,而且顾客反应非常直观,菜做得好客人就多,客人态度就热情,餐馆营业额就高,骆文承当日的奖金也就会高。
不像大餐厅,又要一道道面食,又要审核,又要健康证,又要从业资格证,后厨竞争大,还不能想走就走,不然要扣工资奖金。
暗中跟着他的周前观察了这么多天之后,这一天发给陆崇的邮件里就表达出了这么一个意思:“骆少爷很缺钱,但赚钱也很快,他似乎并不需要那张银行卡。”
几分钟后,三层别墅的书房里。
这份邮件就出现在了陆崇面前的电脑桌面上。
第57章
上面写了一周来骆文承主要做了什么事, 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精神状态怎么样。
一周一份邮件, 陆崇并不像把自己弄得像个偷窥狂,他让人跟着骆文承只是想要确保他的安全,不至于被不知名的危险、被贫穷、被人生不地熟困扰。
但每一周的邮件他都会看得很仔细。
他过得很充实, 也过得很忙碌很辛苦, 在他身边从没为衣食住行困扰过的人,现在每天为了钱奔波cao劳着。
调酒, 绘画, 掌厨, 哪一个不劳心劳力, 他的肩膀还没好,受得住吗?
还有他的病, 有好些吗?还是更加严重了?
陆崇按了按额角, 最终还是和之前数次一样,在反复考虑过后,不打算去干扰,但他让周前安排他那边两个人,先行一步去那张旗辉所在之地探探情况。
找到亲人是好事, 但如果这个亲人不是什么好亲人, 或者会带来麻烦, 有个准备也好。
骆文承在M市又逗留了二十多天,攒够钱,并且将参赛的画稿完成并寄出之后, 终于启程离开。
他退房的时候,酒店经理还挺舍不得,一个多月在他家酒店光住宿就花了一万多块,而且早出晚归脾气好,这样稳定省事的客户谁不喜欢啊,所以骆文承临走时他还给送了个小礼品。
骆文承哭笑不得,这是一盏很精致的玻璃床头灯,在包装盒上还写着这么两句话:总有一个人,在等你回家。总有一盏灯,为你而亮。
“扎心了老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