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暂停了移动,而是往下缩,秦怀臻感觉旁边的木箱一抖,影子也消失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秦怀臻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看着周围,并没有人影。
难道刚才都是假的?
就在秦怀臻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真的烧傻时往下一望,每个木箱子里都躺着一个人,他们双手都交叉放在胸前,面部消瘦,双目紧闭如同已死之人,一动不动。
在他们身上不同的位置,放着大小不一的棉花,有的在胸前,有的放在腹中。
秦怀臻朝楚约辰招了招手,以防木箱子里的那些人站起来,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
奇怪的是一出去,道廊两边竟然点起了烛台,蜡油被燃烧,冒起了细细的白烟,画像渐渐清晰,画的大概是个仪式。
这里是道路的末尾,画上面是几个人站在中间,双手合十,旁边楼房的窗户边站着一个穿白色蓬裙的女人,正以扇掩面露出一双好看的眉眼。
这个动作很熟悉。徐芊吗?不,是个女人都会有这个动作吧?秦怀臻想着,况且画上的可是个西洋女人。
她没这个能耐。
秦怀臻继续走着,墙上的画变得模糊起来,看样子还是被雨水侵蚀了,隐约看见一个人端着什么东西,身后是木箱,刚好十个。
“秦怀臻,快来!”早已走到前面的楚约辰说道,他斜靠在墙边,背上是熟睡的晏清。
秦怀臻走过去,旁边就是他们上来的楼梯,蹲下来头往外探。
灯光渐亮,这座曾经空寂生灰的巨大殿堂里突然燃起了灯火,但并没有因此增添生气,反而像一颗蛮野的种子生在人的心上,疯狂地钻搅人的血r_ou_,拱起r_ou_糜生出了暗绿色的叶子。
秦怀臻探出去看,任然是空无一人,多的只是烛台,何启仍然被卡在门中,但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这些灯到底是什么时候点上的?秦怀臻望着四周的烛台。
秦怀臻站起来,手摸着扶梯走下去,阶梯旁边的那幅画越发清晰起来,还是刚才的那张,女人坐在凳子上,眼神迷离。
再往外走是一扇大木门,上面刻着两个人手拿□□重叠在一起,后面是一个穿袍子的人举起双手,下面跪着一群人手上捧的一团物,看不清是什么。
门没锁,秦怀臻将手放在门上轻轻推开一个竖缝,一阵s-hi冷的风吹来,原本预想的荒芜并没有出现在秦怀臻的眼前。
改而换之的是一望不尽的绿原,还有,站在他视线中间的。
一个人。
身上是一件宽大的黑袍,苍白的双手轻轻举起,绿坪上匍匐着无数个如此人一样的黑袍。
“秦怀臻!快跑!”一个声音传来,秦怀臻反应过来时门已经推开了一半,门外的人正转过头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把镶金的匕首。
这是何启的声音。
大门被何启挡住了,他们下意识地往楼上跑,其实一个人也没看见,但好像就是出于本能,反正已经被发现了,还是先走为妙。
快速搭上了扶梯往上跑,感觉身体已经麻木,但内心的恐惧并没有止住,而是愈演愈烈,一株毒藤从心里生长,用它的锐刺刺穿他的心脏。
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追他。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秦怀臻跳过门下的木板,继续往上跑,楚约辰也跟着向前。
又是同样的楼道,随机打开一扇门,漆黑的一片和霉气味一概涌上来,原本还想看看有没有出路,但上面已经被封死了。
没办法,进去吧。
秦怀臻进去时撞到了木杆样的东西,大概是张床,他立马将楚约辰拉进去,让他往下躲,自己随即也钻了进去。
又是漫长窒息的等待,额头上冒着冰冷的汗珠,双眼不受控制地睁大,盯着外面淡黄色的微光,祈求刚刚只是自己的谵妄,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还是和绝望站在同一个起点,谁也没赢。
秦怀臻听到楚约辰强抑住自己的喘息声,他明白已经撑不住了,眼下只有良好的休息才能挽救这个身心疲惫的老友,可是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
“砰砰。”不出意料地,门被打开了。
脚步声也理所应当地传来,秦怀臻看见了两双黑色的踝靴踏了进来,步声很慢,好像生怕惊扰了他们一般,何必呢,此刻他们二人早已是瓮中之鳖。
走到了床边,站定了一会儿,接下来又连续听到翻找衣柜的声音,无果后,停留半刻又走了出去,直到听见门掩上发出的嘎吱声响,秦怀臻仍不可置信。
这是故意的还是没脑子?
“你感觉怎么样?”秦怀臻问。
“我....还行吧……”楚约辰回答道。
“要不我们在这里找个地方歇息一晚,之后再做打算?”秦怀臻听出楚约辰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有些放心不下。
“你上哪里去找这种地方?”
“这里就不错啊。”
“可能是因为你得风寒,不然我真的会怀疑你脑子有病。”
“别成天说脑子,搞得好像你有一样。”秦怀臻笑出了声。
“得,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贫。”楚约辰有些无奈。
“这个人你还要留住?”楚约辰问。
“对啊,有什么问题?”秦怀臻干脆用手撑着头,看向还在熟睡的晏清。
“可是我背不动了……”楚约辰说。
“所以我叫你休息啊,你别看我,我也背不动,沉。”秦怀臻毫不在意地说道。
“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留着这样一个累赘,捧着玩儿吗?”
“对啊,捧着玩儿。”
秦怀臻饶有兴趣地看向楚约辰,每当楚约辰用这种语气来说话时,多半代表自己没生气,而且还特别惹人发笑。
“你捧着玩儿,那你倒是来捧啊!我真背不动了。”楚约辰气鼓鼓的盯着秦怀臻。
“而且还不告诉我原因,我就像你拉的壮丁一样,背了这个活死人一路,工钱又不给,缘由又不说,这位兄台,你这是在磨灭我们多年的交情,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楚约辰开始挤眉弄眼地说出这些话。
“哈哈哈,你少来。”秦怀臻快憋不住了,笑出了声,刚刚紧张的情绪也一扫而光,很庆幸自己有个这样出生入死的朋友。
“原因?大概是他之前救过我两次吧,我也不能让他觉得,我是个见死不救的人?”秦怀臻一本正经地说道。
楚约辰的脸一下子往回缩,下巴也增多了几层,他露出鄙夷的目光看向秦怀臻道:“秦怀臻你是这种人?”
“那你认为我是个什么人?”
“你这小子该不会,对他有意思吧?”楚约辰问。
“为什么会这么想?”秦怀臻问。
楚约辰的眉毛皱成一团,看向秦怀臻。
“在你心里,不就是和样貌好看的人来往,以此为乐趣吗?”楚约辰一语道破。
秦怀臻忍不住笑出来,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你觉得他长得好看?”
“挺好看的啊。”楚约辰回道。
“也亏你这么了解我,只可惜你却琢磨不透本质。”秦怀臻说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晏清的脸庞,跟刚才没什么两样,睡得跟死猪一般。
“为什么?”
“我是男女通吃,可这并不代表,我会喜欢晏清。”秦怀臻说出最后几个字时,有些迟钝。
喜欢?我为什么会说出这两个字?
“啧,装蒜。”
“随你怎么想好了。”秦怀臻探出去,摸索着墙,触到一个轮廓,打开了这扇窗户。
一阵凉风捎来,吹过他发烫的眼皮,头有些昏沉,他望着对面的那片森林,精神也好了些,手指在窗的轮廓上轻轻点弹。
喜欢吗?
这个词好像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人生当中。
他知道楚约辰和李归何这种微妙的关系,虽然从没在他们面前点破,但他是知道的,这种关系。
自己,还是算了吧。为什么会想这些?
秦怀臻望着窗下那群仍然匍匐着的黑袍,好像他们从未活过一般。
从这里可以看见下面的全部,树枝绿叶应是被裁剪得很好,黑袍中故意加出一个空位来,中间还放着一个方凳。
秦怀臻转头,看见后面的门是关着的,于是松了口气继续看。
过了一会儿,黑袍人好像受到感应一般,统统开始立起来,双手举高又匍匐,好像是在欢迎什么到来。
只见两个黑袍人押着一个女人走来,她着紫莲裙,黑发松散及腰,看起来应是楚国本土人,她被强行押到凳子上坐下,双手被扣住。
摘下她眼上的丝带,秦怀臻瞪大了双眼,就算这里离得很远,就算他现在头昏脑胀,他也识得这个人。
徐芊。
他们将徐芊固定好后,周围的人都开始躁动起来,全部盯向这个女人,徐芊也显得很慌张,面色苍白。
这时又走来一个人,同样是黑袍,他单手举向天,五指分开。
其余人纷纷没了刚才庄严的模样,而是立马站起来四处寻找,左顾右盼,也不知道是谁嘶吼了一声,蜂拥而至,他们统统从兜里掏出数不尽的银票,往刚刚准备好的十个形如棺材的箱子里扔去。
徐芊开始混身发抖,秦怀臻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表情,真是奇怪,今年总是遇到个好多个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