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只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应该是死了吧?脸白得吓人。”
“是啊,你看他鼻孔里的血……不知道会不会变成淹死鬼……”
“让开。”江尚轩推开那两个人,几乎是踉跄着到了肖亦面前。他凑到他跟前,感觉不到任何呼吸。他就像一具尸体,横陈在他面前。
白炽灯的光,冷冷的。冷延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便是霍启森的脸,看着他的表情戏剧性地从担忧转为瞬间地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要是再这么没日没夜地瞎操心……演恐怖片都不需要化妆了……”
此时,霍启森还抓着冷延的手,十指紧扣,仿佛直到这一刻都没缓过劲来:“你要是再这么不省人事地睡下去,我就快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真该让肖亦把你这副鬼样拍下来,往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霍启森不说话了,神色变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冷延揣摩着这种微妙的变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却、忽略了什么:“是不是……肖亦……还没有找到?”
“……”霍启森不回应,眉宇间透着说不出的凝重,很沉闷,闷到白色的天花板都好像在往下坠。
冷延的手指慢慢收紧,呼吸也好像迟缓下来,准备接受现实的酝酿过程是痛苦而漫长的。
然而,突然之间,他听见一个声音从房间的另一端传来:“你们别他妈搞得我已经光荣牺牲了好不好,是不是一会儿还打算把我的遗像给挂起来?我告诉你们……这儿,不是片场!”
冷延愣了一下,借着霍启森的支撑坐起来靠在床头,果然,看见肖亦那小子活生生地躺在自己对面的病床上,还在冲他呲牙咧嘴地笑。除了额头被纱布保护起来的皮外伤、和手脚上大动干戈打上的石膏有些不雅之外,似乎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个安然无恙的大活人。
经历了这一出悬念的冷延总算松了口气:“你可真算是无可救药了,连阎王爷都不待见你。”
“不是阎王爷不待见我,而是有人太舍不得我死。”肖亦忽然来劲了,手脚动弹不得,五官倒是生龙活虎起来,“我在黄泉路上走了一半,那人就拽着我的脚死活不放,我这个人,心肠硬,你是知道的,一般人想留我,没那么容易。要是我真活腻了,想死,就是天王老子也留不住本大爷。可我低头一看那人,熟悉、顺眼,最关键的是……他都在我面前抹眼泪了……那眼泪水啪啪地就砸在我那坚如磐石的心坎上,再一下就化了……就当时这种情形,要再忍心抛下他,我可真变禽兽了,可你又知道,我在人世的形象一向非常优质,所以我下了决心,顶着魂飞烟灭的巨大风险,义无反顾地飘了回来。”
冷延听着听着,已经快笑岔气了,问边上不堪其扰的霍启森:“他说的……是不是江尚轩?”
话音刚落,门口紧跟着传来几声尖锐的咳嗽声。江尚轩姗姗来迟,手里提着一堆日用品,踱到肖亦床边,然后撒手全扔在了他的伤腿上。结果可想而知,肖亦扯着嗓子尽情嚎叫了一番以后,向大家介绍:“这人我熟,顺眼。”
江尚轩颇有涵养地一笑,双手往胸前一叉,对身后的护士建议道:“我觉得他的脑子好象也摔坏了,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帮他彻底检查一下,比方说……把脑袋劈开?”
“你是想让我再听一遍……你舍不得我死么?”肖亦不知死活地接问了一句。
“我没说过这句话。”江尚轩依旧毫无愠色地笑。
“但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救了我。”肖亦得意洋洋地指指江尚轩,又点点自己的胸口。
“这点我不否认。”
“是你开车送我到医院。”
“这又有什么不妥么? “是你给我做的人工呼吸。”
“……”江尚轩突然语塞。
“是你给我输的血。”
“……”
“是你掐着脖子威胁我说,如果我醒了,你就管我一辈子。”
“你给我闭嘴!”江尚轩终于耐不住,把肖亦给摁回了枕头上。
当捧着果篮和鲜花的薛只和赵熙宁刚跨进病房的门的时候,便分明地感受到了一室的腾腾杀气。薛只看着自己表哥那爆发前的标志性微笑,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赵熙宁壮着胆子近前去把慰问品给放下,假模假样地给江尚轩掸灰尘:“饿了吧,要不要先吃个苹果。”
“好啊。”赵熙宁本来的目的是息事宁人,却不曾想表哥大人悠然坐下以后,从水果堆里取出个苹果,然后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赫然抽出一把水果刀。薛只看得惊心动魄,顿时揪住了赵熙宁的衣袖哆嗦个不停。
霍启森毫不客气地顺了个橙子,置身事外地替冷延去皮,心里却是幸灾乐祸,等着看戏。
跟着便是利器出鞘,好戏上演。肖亦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在凑向红彤彤的苹果之前,直直地架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这种时候,通常会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台词出现。”冷延品尝着清甜的橙子,在战场外高调点评,“要想让一个人闭嘴……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亲爱的,不要因为我在自己人面前说了几句实话就发脾气,这样下去,我们怎么过一辈子?”肖亦在“临时”前英勇地挣扎了一番。
“错了,我更喜欢一个四字成语,叫做生不如死。”江尚轩的眼角精光一闪,手起刀落之间,目标物瞬间落地。
薛只瞪大了双眼察看结果,发现肖大摄影师额角的一小撮有型的头发已经流离失所。
“江尚轩!!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从出生以来便以形象至上的肖亦同志顿时泪如泉涌。
“那就别出去见人好了。”江尚轩轻飘飘的说罢,将手里还未去皮的苹果整个塞进了肖亦的嘴里。
如此一来,病房里的硝烟陡然散了大半,却又诡异地转变成了另一种违和的气氛。于是向来迟钝的二缺薛只天真而充满好奇地问了一句身边的赵熙宁:“你说……我表哥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想把肖亦关在家里,留着自己独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