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儿摇了摇头,明明还只是个小孩,说出口的话却带了几分生硬,“人死不能复生。”
即使他们哭得再伤心,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仲修远没说话,只是揉了揉允儿的头发。
祭拜完了这山里的人,一行人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他们并没有直接就回家,而是绕了道向着桃花林那边而去。
左义是仲修远的师傅,就凭着这一份关系,这个时候他们也应该去拜祭。
说来也奇怪,左义之前种的那两棵桃树枝繁叶茂,长得比旁边的桃树都要大颗,可是这么几年下来就是一直不开花也不结果的。
种果树,有一说就是有些果树只长树不长果,是因为太多的营养都到了枝桠上,是要疏叶疏枝避免它们继续长个的。
李牧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这两棵树就是连花苞都没开过。想着左义之前种的时候信心十足地说的那些话,李牧有些无奈。
拜祭完了,三人回到山里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
他们三人去山里拜祭,仲漫路没去。几人回了家把东西放好之后,李牧和仲修远两人洗了手就往厨房而去,准备看看仲漫路有没有做饭。
一进门,却看见仲漫路低垂着脑袋,坐在灶膛前。
“怎么了?”仲修远有些疑惑。
听到声响,仲漫路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来时,两只眼眶却红通通的。
看到仲漫路这样,李牧和仲修远两个人都是一愣。
仲漫路十三岁便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因为少年的那些经历,他一直都是个十分懂事不让人cao心的孩子,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很少见过仲漫路哭,第一次是仲修远回来的时候,这是第二次。
仲漫路之前显然太过投入,并没有发觉他们已经回来。
这会儿被撞了个正着,他有些尴尬地抹了抹眼睛,起身往门外跑去,“没柴了,我去拿些柴火。”
看着仲漫路狼狈逃跑的背影,仲修远只觉得喉头冒出一阵苦涩的味道。
与他不同,仲漫路呆在他娘亲的身边的时间要短得多,而且他自己早已经习惯自己孤身一人,可对仲漫路来说,他们娘亲的去世才不过几年时间。
别的时候还好,像是如今这样的日子,难免会比较难熬,会想的比较多。
更何况他们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即使祭拜,也无处祭拜。
“我去看看。”仲修远向着门外走去。
仲修远追了出去,很快便在柴房那边看见了已经抹干净了眼泪,正在整理柴火的仲漫路。
仲漫路回头间看见仲修远跟了过去,有些尴尬。
“对不起。”仲修远看着狼狈的想要走开的仲漫路。
原本抱着柴火准备逃走的仲漫路脚下的步伐停下,他回头看向他哥仲修远,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说起这件事情,仲修远也有几分哽咽。
如果不是因为他,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袁国,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回去祭拜,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甚至是连仲家的名讳都不敢承认。
“你不用说对不起!”仲漫路突然大声说道。
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人都不好受,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恨过仲修远。
那样的情况之下,如果他是仲修远,他未必能比仲修远做得好,而且他现在过得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仲修远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也算是亲眼看见的。
之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袁国的人便对仲修远恨之入骨,但凡是提起就没有不破口大骂的。
仲修远这叛国的名声算是背实了的,更是有不少人拿他们的祖先说事,说他爷爷与父亲精忠报国,说他们祖祖辈辈都侍奉着袁国,可到了他这一代仲修远却成了叛徒。
而在大宁,仲修远三个字也并没有讨到多少好。
除去早之前的那半年,大宁的人对仲修远仲大将军心存感激过,后面得知仲修远不知所踪后,停战协议签订后,仲修远三个字也成了一言难尽的存在。
说他是大宁的恩人吧,可之前那十几年的时间都是因为仲修远,他们大宁才过得如此苦难。
说他是大宁的仇人吧,他又确实是帮着大宁停下了这一场十年之久的大乱。
在战乱停下之后,在看到平静的希望后,更多人的心却都偏向了仇视仲修远,因为更多的人在早些年间痛苦不堪。
他们不敢骂大宁的皇帝,也不敢再去招惹袁国,便指着仲修远骂,叛徒,卖国贼,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得出口。
袁国的仇恨,大宁的冷漠,即使他们住在这山村里面,也依旧无法忽视躲避。特别是这样的时候,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更多了。
就算是死是在逃难上死在其它原因上的人,此刻也都成了仲修远的错,成了他害死了他们。
“我只是有些难受罢了!”仲漫路道。
他知道那些刺耳难听的话,仲修远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
只是他偶尔想起偶尔听到,再想想他娘亲,他难免难受。
仲修远原本还在想着要怎样安慰仲漫路,如今听了仲漫路的话,他眼神变得深邃。
在对面的仲漫路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的时候,他才开口,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果然是长大了。”
仲漫路看了一眼仲修远,抱了地上的柴火,准备去厨房。
他才走出两步,身后却又传来了仲修远的话,“长大了,也差不多该成家了。”
仲漫路脚下步伐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
“哥,你别胡说,叫别人听了要笑话的!”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似乎正在认真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可能x_ing的仲修远,这才越发狼狈地跑开。
看着仲漫路逃走,仲修远摇了摇头,仲漫路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孩子。
他该早已经长大,许多事情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也许这偏僻的山里对他来说已经不在适合。
对他对李牧来说,这山里是避世的场所,是他们喜欢的清静的地方。
可对于仲漫路来说,大概外面的万千世界才是他想要去见识一番的存在。
仲漫路与他们算起来已经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们身处于乱世,所看到的所经历的都是十分沉重残酷的,仲漫路虽然也曾经历过一部分,但他到底还是身在这平安的年代。
他该有不同的路可走,而不是陪他们缩在这山里喂鸭子种果树。
思索着这件事,仲修远直到晚上吃饭时分,都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洗漱完毕,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李牧问起,仲修远才想起和李牧说这件事。
仲修远把自己下午所想告诉了李牧,话说完,他静静的等待着。
其实他也不是想要听李牧说点什么,只李牧能在旁边听着他说这些,他就已经觉得很踏实。
李牧听完仲修远的话,许久没有说话。
他以前倒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以前他一直都想着家里的事情,想着鸭子的事情,想着果树的事,想着的都是怎么在这山里好好的活着。
他和仲修远一样,在这山里过着,反而过得更加轻松自在,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仲漫路会不会想在这山里呆着。
如果仲修远不说,他大概一直不会想到。
如今仲修远这么一说,李牧倒是立刻想起了这些。
他们这山里头住的人本来就不多,虽然因为战乱停下,有不少人回了山里头,可是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十户人家。
镇子上倒是有不少人,但是他们住在山里和镇子上的人也不亲近。
李牧和仲修远两个人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倒无所谓。可对于还是个少年的仲漫路来说,这几乎和他没有什么同龄人的山里,大概真的是毫无乐趣的。
仲漫路跟在他的身边也已经几年的时间,这几年来,他做什么仲漫路就跟在旁边做什么,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
如今想想他在这山里除了他和仲修远两个人,该是就没有一个朋友。
那些个长工大多数年纪也都比他大,而且大多数都是已经成家的,成天成天的围绕着老婆孩子转,和他更加是谈不到一起去。
李牧他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上,仲漫路也从来没提过。
如今这么想一想,李牧倒是觉得对他有几分亏欠了。
“不然让他去山下住吧?”许久之后,李牧才说道。
山下的镇子年轻的人到底要比山里头多,住山下,说不定他还能找到一两个朋友说说话。
李牧话说完,旁边的人过了好一会儿后,才传来一阵带着淡淡鼻音的询问。
李牧侧过头去,才发现仲修远竟然已经快要睡着。
那瞬间李牧忍不住抬手捏这人的鼻子,不让他喘气,明明是他挑起的这话题,可他倒好,自己先睡着了。
仲修远睡觉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鼻子突然被李牧捏住,喘不了气。
他伸手去抓李牧的手,抓了一会儿,没有抓开后也不躲闪,反而是伸长的脖子向着李牧那边凑去。
他把自己的脑袋贴在了李牧的胸口,撒娇似的蹭了蹭。
李牧看着这人小狗般的行径,哭笑不得,只好放了手,让这人抱着他的腰继续睡。
003.
仲修远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之后,李牧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
结果他这件事情还没来得及想通应该怎么办,山上倒是又出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