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两人从那光秃秃的山壁滑下的时候,薛半夏只能徒手攀住山壁凸起的岩石,一人承着两人的重量,手指被磨得血迹斑斑。正当他拽住一截粗壮的树枝,松了一口气时,想把柏舒放到树上时,却来了只被柏舒赞为适合烤来吃的山鹰。
一人一鸟滑稽地对视着,薛半夏突然意识到,自己扣住的地方是个鸟窝,而这只傻了吧唧的山鹰一看就是那鸟窝的主人。
薛半夏很纳闷,作为一只威风堂堂的山鹰怎么会在那么矮的小树杈上筑个小鸟巢,装得下你那庞大的身躯么?狡鹰三巢也不该是这种情况吧。
然而这只傻了吧唧的狡鹰并没有给侵入者任何合理的解释,一口啄在了自小被动物嫌弃的薛半夏手上,薛半夏吃痛缩手,连着柏舒继续下落。
顺着山壁一路下跌,山壁离身体越来越远,可惜幸运之神在这个动物天堂并没有眷顾猫嫌狗不理的薛半夏。
无论怎么挣扎,被抓住脚脖子且要躲避鹰袭的薛半夏都没能再一次勾到岩壁。也不知是一刹那还是一弹指,总之时间特别短,短到薛半夏连哀悼自己罔有绝世轻功却遭此横祸的时间都没有。
在看到那碧波荡漾的大湖时,薛半夏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上上下下。
我不会水。
更可怕的是,半个身体都泡进湖里的绝望的薛半夏还没来得及闭眼,就看到柏舒背对着天空从水里浮了起来。随后马上又被那只该死的扁毛畜生一翅膀拍到了湖中间那个奇怪的庙旁边,那里立马出现了一个尘土飞扬大坑,一向坚毅无比的柏舒竟然哼都没哼就晕了过去。
纵使薛半夏在江湖上浪迹了许久,也没见过一翅膀把人挥出十几丈的山鹰,这要是拉到外面,就相当于一个贴身护卫,聊胜于无啊。
那鹰似乎感受到了背后强烈的执念,竟然扭过了头,又和薛半夏大眼瞪小眼互相望着。
薛半夏突然想起了刚来云夜时遇到的那个向导说的话。
融入它,自然之神会予神示,违抗它,灾难之神会予惩罚。
落汤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淹死的惩罚和被翅膀拍到岸上半生不死的神示,他选择后者。
柏舒从一片混沌中醒来就看到眼神呆滞的薛半夏有一下没一下的擦脸,毫发无损。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一把沙,一把血。
柏舒愤怒地抓起一把沙子扔过去,语气撕心裂肺:“你这小没良心的,柏哥哥我在前面开路,你在后面竟然不与我同甘共苦,居然护住了脸!”
薛半夏条件反s_h_è 闪开,尔后看到柏舒青红交杂的脸,大笑不止,笑得眼睛里泪光闪闪。
柏舒看着薛半夏难得的笑脸呆了一下,没绷住脸,也笑了起来。
虽然这是一个意外,但意外来得很有价值,至少薛半夏笑了。
两人一致认为这个坑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工挖掘,坑里的石料和沙与周围呈现了完全不同的质地,看上去坚固,实际上是非脆弱,所以两人基本上没有受太大的伤害。
于是好奇心爆棚且无知无畏的两人劈了一棵坚硬似铁的姜木树,做成铁锹状开始刨坑,天黑之前还真的刨到了一个地道。
“明早我们再下去吧,这地道松松垮垮,谁知到会不会垮塌呢。”
柏舒烤着那只被薛半夏一剑毙掉的命数不好的山鹰,姜木树燃烧特有的苍白色火焰抚摸着山鹰金灿灿的皮,油花“啪”地爆开,香气四溢。
薛半夏坐在那小庙门口的石头上,握着一根细枝在沙地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随意点头。
柏舒凑过去看,地上歪歪曲曲的线条赫然是一张y-in阳林地的粗略地图,当然,柏舒是没看出来。
“这是什么?”对于不懂的东西,柏舒向来勇于提问,不怕指责嘲笑。
细枝在薛半夏手中转了圈,表皮都磨得不在的枝头再次落在了沙地上,随手扒拉了几下,几条曲线更为清晰地展露了出来。
“粗糙了点,但应该看得出来吧,这个大圈是湖,这个小圈是庙。”
薛半夏在庙的位置戳一下,手中用力,似乎要把地戳穿一样。
“湖、寺庙…那这个鱼一样的东西就是这浮生林?旁边这个一模一样的鱼就是死休地?可是我们每次走到死休地就会绕回这儿,从来没有走进死休地百尺以内,你怎么知道死休地也长这个样子?”
柏舒举一反三,并且还尖刻地提出了问题,薛半夏满意的点头。
“大陆七大古阵你听过么?”
火光昏黄,映在薛半夏的侧脸,五官精致,表情柔和。
一晃三年,薛半夏已经不是初见时的那个表情淡漠的少年样子,也没有再遇时偏激疯魔的眼神,他心中的情绪被强行压制了,纵使只是暂时,但总归,他好起来了不是么。
“没有。”柏舒很想说听说过来掩饰自己的孤陋寡闻,但是最终选择了说实话。
“你还记得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么?”
“得异兽,进九曜之墓。”
“九曜之墓那里就是一个古阵,九曜星宫阵,得不到灵兽晦魄绝对过不去。江湖人都清楚真实存在的古阵,还有池兰国迦楠谷的风雪夜归阵,和青华国无根禅院的阎浮潮音阵。另有万象森罗,诛仙幻灭二阵,均是上古时代的阵法,应该已经失传。本来双鱼明睛应该也是失传了,看来是误传,只是其他人没我们这样的运气被困在里面。”
“这就是双鱼明睛阵?我们被困在七大古阵里面了?”柏舒的声音几乎破音,这个结果真令人不安,早知道就不问了。
“等等,九曜星宫、风雪夜归、阎那什么、万象森罗、诛仙幻灭、双鱼明睛,才六个,是不是还差一个?”柏舒掰着手指头,示意薛半夏看。
“阎浮潮音。”薛半夏纠正,“嗯,是还有一个,离恨旋岚。”
薛半夏似乎不愿提这阵,刚刚侃侃而谈的自信样子眨眼间就消失了。
离恨,旋岚。风起则入,带着天时地利和一身离愁别恨,心静如水,悠然千年。风停则出,在一念之间放弃所有,重拾过去,不可再回。
若是能不出阵,还真是愿意永生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件事发生在薛半夏与柏舒两人走江湖的时期,二人建立起了初步的友谊。
很可惜柏舒是个钢筋直男,只爱七娘~
第11章 浮生一梦
“你破过几个?”柏舒看出他的不愉快,便没有追问。
“你真是高看我了,”薛半夏失笑,“这些阵能见到一个都算是积了三辈子的德,破阵嘛,估计还要再等三辈子。”
“那这次我们进了双鱼明睛阵本来是险中求生,但实际上还可以算作三生有幸?”
“也可以这么说,”薛半夏摊手, “如果你能走出这里,一定会被阵法大家奉为上宾,成为那些痴迷阵法的呆子们的香饽饽。”
“免了,我不想成为饽饽也不想死在这个地方,我还没娶媳妇呢。”柏舒恨恨道。
“我也不想跟你死在这个地方,多窝囊,一点都不匹配我的身份。”
柏舒朝着薛半夏扔了一根树枝,被薛半夏轻松避开。
薛半夏看风景般随意地扫了一圈周边,“好啦老柏,别那么悲观,虽然我们不能破掉这个阵法,但我们可以请人破掉它啊。”
“谁?这里有谁?到处都是长得奇形怪状的异兽,难道请那只盯着我们许久石头老虎啊?”柏舒一头靠在身后的树上,随手一指刻在隧道口的浮雕。
“哦?你发现了?”薛半夏略惊讶,仿佛从未见过这么聪明的柏舒。
“那只老虎刻得如此栩栩如生,就像恶狠狠盯着我看一样,我又不是瞎子。”柏舒翻了个白眼。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突然开了夜眼,”薛半夏轻笑,“我说的不是那石头老虎,是借它的眼睛死盯着我们的那位。”
“借眼睛?”柏舒带着一身j-i皮疙瘩猛地跳起来,“薛半夏别吓唬人啊。”
“喏,”薛半夏极其迅速捡起一支燃烧着的枯枝,朝那隧道扔去,“吓你干嘛。”
枯枝正好落在那石雕老虎身前三尺远,火光所及之处,其他石雕都很正常,只有那老虎似被火光所惊,浮雕化具象,直接钻出石墙,往旁边跳出了好几丈远。
那团小火碰到地面之后似乎有点生气,发出了“噗嗤”的爆裂声,刚刚还威风凛凛在抖毛的巨虎猛地抬起了前爪,虚虚在空中抓了几下,像只被调戏了的猫咪,看起来极其蠢。
“那是什么东西?石头活了?!”柏舒带着一身没有抖擞干净的j-i皮疙瘩迅速站到薛半夏身边,并肩而立。
“都说了是帮我们破阵的大好人啊。”话虽这么说,薛半夏还是下意识推着柏舒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刚好挡住柏舒一半身型。
说话间那根带着火焰的枯枝突然熄灭,随之而来是一声尖锐的口哨,昏暗间那石虎再次动了。
薛半夏同时伸出脚一勾一挑,让倚在树边的碎琼稳稳落在手里,转手交给柏舒,另一只手往下一按,柏舒被按坐在地上。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柏舒只能抱住碎琼坐在原地等待,在突然暗下来的火焰旁等待已经幽灵一般消失的薛半夏。
愿他归来无恙。
世人有言:龙从云,虎从风。
那灰白色的巨虎用和其体型完全相悖的速度,近乎闪电般地消失在Cao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