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疾风穿c-h-a在Cao丛中,黑影白影交替,霎时间分不清哪里是风,哪里是虎。
石头化为猛兽?还要在夜里跟我比速度?
薛半夏追寻着那只老虎在丛林中起起落落,仿佛融于夜色之中的穿云燕,随后勾起嘴角咬住一根细长的月香茅,落地无声,踏Cao无痕。
好久没遇到这种有趣的事情了。
***
薛半夏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一直未归。
柏舒蹲在火堆前,他要保证这堆火一直不灭才行。
“接住!”只听一声急促的呼唤,柏舒根本没听出这不是薛半夏的声音,便下意识放下碎琼伸出双手。
圆溜溜热乎乎的一团东西。
那东西像是有千斤重碰到他手掌的一刻,柏舒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狠狠一哆嗦,那东西立刻从他手中沉下,怎么都捞不起来,一声闷响之后掉在了地上。
双手还悬在半空,粘稠的液体涂在了手心,有些温热,又有些透骨寒冷。
那是一个人的头颅,七窍流血的头颅。
这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谁?
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柏舒看着那颗头,他双眼不可置信地圆瞪着,平日里嚣张的气息随着血气空气中蒸发消散,只剩下精致的五官在火焰中扭曲。
这是…
“老…”
他的声音被哽在喉咙中,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穿过树林的风声,叶片的摩擦声,越来越大。
可是柏舒像是失聪了,什么都听不见。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柏舒的后槽牙紧紧咬在了一起,心脏死一般沉寂,他几乎觉得自己会窒息在这里。
黑夜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兽,开始变得狂躁起来。
据说死休地里的生物闻不得人类的血味儿,再和善的东西都会一点就着,立马从胆小到挖坑自埋的胆小鬼变成无惧天地的嗜血之兽。
这一刻,沉睡着的飞禽走兽似乎都在人头落地的一瞬间清醒过来,朝着火堆的方向侵袭而来。
禽类翅膀在空气中的震动,爬行类在Cao丛中的穿行,无数嘶鸣吼叫尖啸鬼泣充斥在柏舒的耳中。
一双双金黄、碧绿、幽蓝、血红的眼睛在周遭睁开,禽兽类特有的腥臊气味弥漫着。
柏舒默默弯下腰,像宝贝一样重新捧起了那颗头颅,轻轻拂去其脸上的灰尘与血痕,扯下半幅袖子抱起了它,郑重地抱在怀里。
然后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地道的方向。
既然他都不在了,我要这好好先生的伪装作甚!
一匹失去了所有同伴的孤狼,没必要再藏起真实的自己。
“我从来不信世界上有什么人可以杀掉他,除非是妖魔鬼怪。可就算你们是妖魔鬼怪,就算搭进我的x_ing命,我也要拔掉你们的牙,砍掉你们的爪,捅穿你们的心脏,撕烂你们的躯体,为他复仇!”
柏舒冰凉地手握住了碎琼的剑柄,皮肤下面的血却沸腾叫嚣着。
他知道就算他□□,这把剑也只会是一把开不了锋的废铁,但是他不想放开,也不能放开。
他的剑,理应为他复仇才是。
“铮!”
湛蓝色的剑体骤然出鞘,他挥剑指向前方,如一个永不放弃的铁血战士。
什么都没有发生,浮生林里的生灵像是在耻笑柏舒一样发出“桀桀”的嘲笑声。
柏舒一咬牙,朝着那地道飞奔而去。
所有的异象都是从地道上的石头成活兽开始,管他娘的有什么鬼怪,先砍了再说!
碎琼隐隐出现了血光,那是灵剑饮尽千人血后的恶果。
灵剑这些年跟着极端的薛半夏杀了太多人,人和剑都快要支撑不住死亡带来的崩坏,入魔是迟早的事。
他们此行本就是为了寻找让灵剑恢复正常的方法,可是薛半夏已经死去,碎琼是否也要跟随呢?
柏舒用尽全力举起了那柄重剑,挥起的一瞬间感觉手臂都快脱臼,可是他不能放手!
“嗡。”
预想中的金石碰撞声并没有出现,只有碎琼传来的嗡鸣在空气中震荡。
剑没有能碰到石壁。
剑停滞在空中。
那一刻,剑气肆意妄为地喷涌,比这夜更为寒冷,比这夜更为嗜血,从柏舒所站之处往外蔓延开去!
蓦地,暗夜震慑,声色俱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柏舒惊讶地抬头,目光所及之处,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圈在剑柄后方。
“让你拿着它防身,没让你把它当开山斧啊,”那y-in阳怪气的声音此刻听来竟像是天籁,“嗯?傻了么?老柏。”
柏舒眼一红,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感从心口窜上了后脑,绕了一圈之后挤在眼眶中不再动弹。
老薛…
他还活着。
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或是后怕?
不,那是自己眼见家人横尸,自己濒死,最后被此人救下时都不曾领略过的情感。
名曰,失而复得。
剑被那人轻轻取走,柏舒放下手,用仅剩的半幅袖子擦了擦脸,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
薛半夏深深看了一眼柏舒,拔剑往地上一c-h-a,伸手拍了拍柏舒的后背。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那副决绝的姿态看着还是挺心疼的。
他举起另一只手里提溜着的奇怪动物,示意柏舒抱着。
“我跟这些东西八字不合,你抱好它。诶?你抱着一块石头干什么?怕到抱石头聊以慰藉?怎么还断袖了?”
柏舒立马意识到自己怀里还有“薛半夏的头颅”,脸一垮,赶紧扔出来,竟然真的是一块圆溜溜的石头!
他的心也如同那块石头一样,绷紧的情绪缓缓落地,刚才真的是一场幻觉?一点先兆都没有,还有那声“接着”,太真实了。
伸手接过小兽,像几个月大的幼犬一样,但是比幼犬的四肢更为修长,身体更像是一只轻盈的小鹿,烂泥裹了一身,两只灰秋秋的前爪还抱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瓦片。
“这是…咳咳…什么东西?”
意识到自己声音沙哑,柏舒强行咳了几声。
“我觉得你也没多老啊,这么快就忘了我说的话?帮我们破阵的小帮手啊。”薛半夏不满地挥手。
“怎么破阵?钻狗洞么?”
柏舒试着取下那小兽爪子下的东西,结果被狠狠挠了一把,干净从抱的姿势变成提着后颈r_ou_的姿势,任凭小兽蹬着后腿不断挣扎,发出“嗯嗯”的哼声。
“是啊,就是钻狗洞!”薛半夏往通道一指,“它带路。”
第12章 浮生一梦
可怜的小兽被柏舒的衣袖包成了粽子不说,还被圈了脖子走一步停一步,只为了等后面两个在地道里必须蹲着才能行走的人类。湛蓝的水灵灵的眼睛里似乎有盖过天的悲怆情绪,可是后面两人一个只关注手里的镜子,一个只关注路线,根本不关注它的情绪,自己明明长得那么可爱!
小兽昂起头,像马一样发出“噗噗”的响鼻声,还冒出了一点水汽。
“它莫非在冷哼表示不满?”柏舒用手肘碰了碰薛半夏,“我是不是又幻觉了?”
“没有,它已经偷瞄我们一路,也冷哼一路了。”薛半夏把玩着手中的镜子。
这镜子就是他从小兽爪子下扒下来的,本来以为是瓦片,擦掉一层泥土之后就露出了非金非石的镜子原身。
镜子背面是一圈圈波浪般漾出去的古朴花纹,构成了一朵奇奇怪怪的花。薛半夏自认为记忆不错,但记忆中确实不存在这种花的图样。
没过多久薛半夏便开始摇头晃脑啧啧称奇,这朵花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只是变化太细小,不容易被人发现。如果一直看着它,慢慢你会怀疑自己手上拿的其实只是一块瓦片或是一块石头,那些花纹就只是些自然的纹路。
“你到哪儿弄这么一只渗人的玩意儿?老虎呢?”柏舒不舒服地牵动嘴角。
“哪里渗人了,这种通人x_ing的东西我见多了。听得懂人话的蠢雕,会整人的锦蛙,相爱相杀的鹿和狐狸什么的。啊,白天那只杂毛鹰也勉强算是吧。”薛半夏带着近乎怀念的温柔语气道,“至于老虎,哼哼,我追出去没一会儿就追上那老虎,手刚刚碰到他的就不见了,然后就逮着了这一只贴在树后面装死的小可爱。”
小可爱抖了一抖,像是很怕薛半夏的样子。
它确实很怕薛半夏。
它虽然没见过人类,但比起柏舒身上的像是大犬一样令人舒心的温度和气味,薛半夏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味道,身体也不够温热,就像那些伏在隐蔽之所的冷血动物,不,或许更像是死休地那边冰冷的看似死了却还活着的植物,不不不,应该…
小兽突然用前爪拍了拍自己的头,有些生气自己见识太少,没办法用见过的东西去形容这个人类,是不是应该离开浮生林去见识更多的东西,这样才能描述出这个人。
“这东西怎么了?”柏舒悄悄问,“生气可以生这么久啊?”
“也许是懊恼自己不够机灵被逮住了吧,也或许是因为气自己不该把我们带离死休地。”薛半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