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老板 by 草草~(上)【完结】(6)

2019-05-09  作者|标签:


  客栈有零星的时候没有客人,莫离便早早地打烊了,踱步到昔日常来的渡口边。
  那一艘艘破旧的小船,迎来送往。
  如今熏风变凉,却不知那人处境如何。
  莫离只能默默地祈祷,他能安然无恙。
  就这样恍恍惚惚的,连初月高升,星空坠沉,莫离也似乎感受不到了。
  那心口满满当当的,只有与那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当日的甜蜜,熬成了今天的牵肠挂肚,满腔苦痛。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吗?
  幸好孤单的日子没有再持续下去,离开客栈多日的药郎与程久孺终于回来了。
  莫离高兴地扯着那两人,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查了个遍,没有发现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药郎刚一见到莫离,便把程久孺甩得远远的,冲过来便将莫离抱了个满怀。
  程久孺仍是一副云淡风轻、高深莫测的模样,看着乐颠乐颠的药郎,除了嘴角勾起的浅浅弧度,再无其他。
  药郎外出多日,肚里的馋虫早就抗议良久,而且莫离与他们久别重逢,怎么可能不下厨来好好犒劳一番。
  忙活了一个下午,各色菜肴将圆桌都摆得满满当当的,药郎也不客气,抄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莫离在围布上擦了擦手:“吃慢点儿,小心噎着。”
  忽然想起厨房还有文火煨着的汤,便又匆匆赶过去看了。
  过了两刻钟左右,莫离将香气四溢的汤盛了出来。
  推开饭厅的门,里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屋外,莫离看到,药郎竟坐在程久孺的腿上,程久孺将碗里拔了刺的鱼喂到他嘴里。
  药郎脸色微醺,但似乎也没有多大抗拒,估计也是抗拒不了,因为程久孺的手,就紧紧地扣在药郎腰上。
  屋内,见到莫离忽然端着汤出现,药郎惊跳起来,打翻了桌上不不少碗筷。
  见莫离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药郎一时脑门充血,嘴巴张了又合,就是吐不出一句解释的话来。
  程久孺见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叹了口气,不顾药郎的挣扎,又将他按到自己腿上。
  “莫离又不是外人,我们的事能瞒他多久?”
  药郎一听程久孺未经他同意便先行招供,脸面挂不住,轰地推了程久孺一把。
  “混蛋,都叫你别拉拉扯扯了,还非要这样!”
  说罢连饭也不吃,逃似的跑了。
  莫离这才回过神来,将烫手的汤钵放到桌上。
  “药郎,还喝不喝汤了?”
  回应他的,只有乒乒乓乓一路撞翻东西的声响。
  莫离撇了程久孺一眼道:“你也莫逼他逼得太紧了,小心他给你躲起来。”
  程久孺若无其事,挥动筷子继续与食物作战。
  “之前我给他自由够多了,他不也一样逃,还不如逼紧点,逼呀逼呀的,也就习惯了。”
  莫离翻了个白眼,也坐下拿起碗筷。
  程久孺夹了些菜放到莫离碗里,“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人,只是还放不下面子,若是方便,你替我劝劝他,他向来都很听你的话。”
  莫离扒了几口饭,应了一声。
  将餐具收拾完,莫离把刚才没喝的汤又热了热,盛了一碗端进房里。
  推开门,看到躺在自己床上的药郎翘着二郎腿,望着床顶的帘帐若有所思。
  见莫离进来,药郎来了个鱼打挺,谁知姿势不对,腰一软竟摔到床上。
  “怎么回事,这样也能闪腰了?”
  莫离赶紧过去搀起药郎,手也帮着他揉了揉。
  药郎痛得咬牙切齿,小声咕哝道:“他妈的,都是那死算命的……”
  听到药郎那颇带着些新妇闺情的抱怨,让莫离也冷不丁地想起自己与韩子绪的那档子事,确实累人得紧……
  莫离的面色也跟着晕红了起来。
  药郎缓了一会儿,腰才没那么疼了,才下了床去喝汤。
  药郎神经向来较粗,想都没想,便口没遮拦地问了:“你的床怎么重新钉过了啊?和以前不太一样。”
  “嗯……”
  莫离有些尴尬,“还要汤吗?我给你盛去。”
  药郎扯着拿起空碗就要走的莫离。
  “不喝了,太饱了。”
  莫离想起程久孺的托付,便想着要如何与药郎说一说,但一时之间,又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你,你和久孺的事,嗯,我大概知道了……”
  “什么!!”
  药郎如火烧屁股,一跳三丈高。
  “混蛋,老子找他算账去!他不要脸我还要了!”
  莫离赶紧将他拉了回来。
  “别,这两情相悦的事,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哪有丢脸不丢脸的说法。”
  “哼!”
  药郎气愤地撇过头去。
  “被上的是我又不是他,他当然乐得轻松了!”
  药郎小声地咕哝着。
  “嗯?你说什么?”
  莫离一时没听清。
  “呃,没,没什么,哈哈……”
  药郎对这个话题颇为介意,便想赶紧岔开。
  药郎转着脑袋想了想:“对了,丑奴呢?怎么没见到他,走了?”
  “啊?”
  没想到药郎忽然会问起这个,莫离愣了一下。
  “呃,嗯,他走了……”
  药郎气得火冒三丈:“那小子,给他解了毒,别说千百两黄金,就是连个谢也没有就走啦!想我毒药郎,哪次出手有这么廉价的?下次见他非把他抓来给客栈做十年八年苦力才行!”
  “别……”
  莫离刚想说话,却又被药郎打断。
  “我说小离离啊,你就是心太好,我看那丑奴就不像什么好人,我们不在的时候他有没有欺负你啦?有的话快说,我好给你报仇去!”
  听到药郎的话,莫离有些许神游。
  欺负?
  或许有,但莫离不会记得。
  莫离记得的,从来都只是那人的好。
  他记得自己掉入陷阱之时的相互扶持,记得受伤之后的夕阳看舟,记得那天夜里的温存耳语。
  记得他炽热的气息,记得他狂肆的吻和毫不保留的占有……
  忽然心痛如绞。
  一口气提不上来,莫离眼眶一酸,泪便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
  第一次看到莫离哭,药郎乱了手脚,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小离,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啊!”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莫离赶紧擦掉脸上的泪痕。
  “我,我没事,最近有些失常,睡一觉就没事了……”
  害怕药郎追问下去,莫离收了桌上的碗,便要离开。
  “小离,你别走,先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哐当。
  碗掉在地上,顿时裂成碎片。
  那一瞬间,看到那碎裂的瓷碗,莫离仿佛看到了那人鲜血淋漓的模样。
  难道这是不好的预兆?
  一时间脑中混沌一片,莫离虚软下来,如果不是有药郎扶着,估计已经倒在了那一地碎片上。
  七手八脚地将莫离弄回床上,药郎习惯性地把了把莫离的脉。
  “药郎,我没事,你……”
  药郎探了莫离的脉象,神色忽然凝重起来。
  “别说话。”
  莫离只得噤声。
  药郎再次做了确诊。
  将手指从莫离腕间移开。
  见药郎没说话,莫离有些着急:“有什么不妥吗?”
  药郎皱了皱眉,“你,最近是不是发觉自己貌似喜欢上什么人了?”
  “……”
  “觉得莫名心跳,见不到便牵肠挂肚,有时候还会有些许幻觉?”
  “……”
  “不回答,那就是有了。”
  隐约感觉到不好的征兆。
  药郎道:“如果没出差错,你应该是中了名为‘醍醐丝’的毒了。”
  左心口处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疼痛,莫离往胸口按了按,吸了口气。
  “醍醐丝?那是什么?”
  药郎将被子往莫离身边掖了掖。
  “那是一种名为‘醍醐’的蛊所吐的丝。这种毒,一般是苗疆女子用在自己心上人身上的,虽说是毒,但也对人没有什么损害,只是会影响心智而已。”
  见莫离听得似懂非懂,药郎叹了口气,继续解释下去。
  “苗疆女子一般都将醍醐蛊养在自己身上,然后将它吐的丝,悄悄喂心仪的男子服下,这样,被下毒的男子的心智便会被那母蛊所吐的丝缠绕,渐渐爱上带着母蛊的女子。”
  莫离的手紧紧抓着衣襟,“男子,也可用那母蛊吗?”
  “醍醐蛊虽是苗女所制,但只要是人,均有效果。”
  脑中仿佛被五雷轰过一般,一片糨糊。
  朦胧中,些许细节的碎片溢出,凌乱地交叠在一起。
  中间,仿佛能有些许头绪,但无奈一闪而过,让人住不到边际。
  头痛欲裂。
  莫离抱着头,倒在床上。
  一边,传来药郎略显惊慌的呼叫。


18真相2

  再次幽幽醒来,莫离朦胧中看到,远处那被风吹得摇曳动荡的烛火,仿佛下一刻,便要熄灭。
  室内的光线,昏暗一片,只有那点若有似无的微光,让他得以确定自己并非在梦中。
  “莫离,醒了吗?”
  一旁传来轻声的叫唤,莫离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了床边坐着的程久孺。
  “嗯……”
  将莫离搀扶坐了起来,程久孺用软枕垫着莫离的后腰。
  “药郎呢?”
  程久孺道:“我让他先睡了。你也晓得,他性格太莽撞,到时候若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我担心他会把局面越弄越糟。”
  莫离听言,感激地笑了笑。
  “还是你想得周到。”
  程久孺给莫离递来一杯热茶。
  “醍醐丝这毒,是谁下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莫离拿着茶盏的手一颤,险些将茶水打翻到床上。
  呆呆地看了那袅袅升起的薄雾,莫离的眼都被润得湿湿的。
  虽然有点艰难,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是丑奴?”
  拿着茶盏的指节不自觉地用了用力。
  “嗯。”
  几乎是微不可闻的轻声回应。
  程久孺蹙眉道:“丑奴对你下这种别有用心的毒,如果不是对你有情,那便是另有目的……”
  莫离听言,头微微地向墙边转去,似乎是不愿意听到旁观之人说出可能的真相。
  见莫离不自觉生出的抵触情绪,程久孺知道事情已然发展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
  程久孺叹气道:“看来你也并非对他无意。醍醐丝虽是相思之毒,但放在你身上,却一点副作用也没有出现,这或许也是顺了你心的缘故。”
  程久孺手指轻叩床板,发出有规律的轻响。
  “或许,有时候无知也能成为一种仁慈。”
  程久孺将莫离扶着躺下。
  “好了,你也别太在意,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为莫离盖上薄被,程久孺便要走出门去。
  手刚拉开门栅,身后便传来了莫离的叫唤。
  “久孺,我……”
  程久孺转过身来。
  “你可想清楚了?事实可能总是伤人的。”
  莫离紧咬下唇,眼睑低垂,可见他心中,也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手悄悄地伸入衣内,摸到了那块被自己体温蕴得微微发热的玉诀。
  “请你帮帮我,久孺。”
  莫离抬起头,清亮的眸子看着程久孺,带着一份淡定的色彩。
  程久孺走回莫离身边,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那丑奴身世神秘,我一时之间也无从查起。”
  莫离用拇指摩了摩玉诀温润的表面,道:“他在离开前的那晚,告诉我,他的名字,叫韩子绪。”
  “韩子绪?”
  程久孺若有所思,问道:“这三字如何写得?”
  莫离用手指在程久孺掌心比划了一番。
  每写下一个字,程久孺的眉关便锁得更深。
  “难道是那个人?不过天下重名之人也不少,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莫离将胸口的玉佩取出,递到程久孺手上。
  程久孺端详了一番,诧异道:“御龙令?!他竟把这东西交给了你?”
  莫离疑惑道:“这不就是块普通的玉诀?”
  程久孺摇头道:“这可不仅仅是块玉诀那么简单,你可知道,见此玉诀便如见天道门门主,不仅可以号令整个天道门,而且天下的武林群雄也以此马首是瞻。”
  “本来我还有些许疑虑,但既然他将这东西给了你,那他的身份便已昭然若揭了。”
  将玉诀递回给莫离。
  莫离接过捏了捏,听了程久孺一番话,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发觉那东西比之前重了不少。
  “他将此物给了你,又告诉了你他的真名,看来他已经间接向你承认他的身份了。”
  “韩子绪不久前才刚接任其去世的父亲,也就是天道门门主之职,之前其长年于天佑宫师从无心罗汉修行,江湖中识得他真面目的人不多。”
  “天道门乃武林白道之中流砥柱,虽然韩子绪的父亲在对抗魔道一言堂的过程中因心力交瘁而逝,一时间使正道群龙无首,但天道门的势力在武林中依然不容小觑。加之其父生前担任武林盟主一职,因未到四年一轮的武林大会的举办时日,按照惯例,也暂由韩子绪代理接任。”
  莫离问道:“难道是那些白道中人不满韩子绪年纪轻轻便接到如此重任,才在他根基未稳之时,对他下了毒手?”
  程久孺颔首道:“极有可能,所谓江湖之上,人心险恶,那些自诩名门正派之徒,背地里干的阴险勾当,搞不好连那些魔道中人都自愧不如。”
  莫离忧心忡忡:“怪不得他此次回去,也说是九死一生……”
  想到两人临别那日,便直觉得心被划了万刀一般。
  “久孺,你说,他是不是为了不想连累我,所以……”
  程久孺打断道:“是有可能,但也无法完全解释他对你下醍醐丝的动机。”
  莫离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以何应对。
  “你何不去亲自问个清楚,一了百了,也免了无端猜忌。”
  莫离黯然道:“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这天下之大,我也不知如何才能寻得到他。”
  程久孺道:“江湖事,江湖办。你虽没办法,但别忘了我与药郎,还有三娘他们,也算是在那混了许久的,等我放出口信,待有了消息,自会带你前去。”
  莫离听言放心不少,握了握程久孺的手,“谢谢。”
  莫离的手微微有些凉意,与程久孺的体温相差甚多。
  程久孺拍了拍莫离的手背,“放心吧,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
  莫离点点头,乖乖地合上了眼睛。
  程久孺走了出去,将门带好。
  “莫离,不知何时,才会有那命定之人,能真正给你带来温暖……”
  估计莫离今夜,又会是一夜无眠吧。
  程久孺摇了摇头,许久之后,才背身离去。


19真相3

  做了几日的休整准备,在程久孺接到关于韩子绪的消息后,两人便决定前往汴京,即天道门的总舵所在地。
  大约一个月前,江湖因一个人的出现而沸腾一时。
  先前一直谣传,天道门新任门主韩子绪,在向其师父无心罗汉辞别,出了天佑宫之后便不知所踪,天道门动用了最精锐的情报部门与分布在全国的数万门徒,也未寻得一点蛛丝马迹。
  而却在这段时日,邪道一言堂势力逐日坐大,正道却群龙无首,难免基石动荡,人心不安。
  长年位居天道门之下的苍龙门则趁此时机扩大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虽未明言,但隐隐有欲取代天道门地位之势。
  一时间,传闻四起,众说纷纭。
  光是在说书先生处,便有数个关于韩子绪的版本。
  有的说韩子绪在别师下山之际,遇到貌如天仙的红粉美黛,顿悟世事功名利禄之无趣,便与那美人携手同去,归隐山林。
  还有版本说是那韩子绪学艺不精,加上父亲已亡,害怕回到天道门无法服众反遭毒手,成了那权力倾轧之下的牺牲品,遂只能逃之夭夭去也。
  而最流行的版本,则是说韩子绪在下山回乡的路上,遇到一言堂高手的埋伏。
  苦战了三天三夜,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但终不敌邪道那以少胜多的卑劣战术,被一言堂擒了去,目前正囚在那一言堂的阴森水牢之中。
  这一路上,莫离不知听了多少个不同的版本,面上虽无所表示,但心中却暗笑。
  所谓众口铄金,如果不是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真相,说不定也就信了那其中的一两个说法,毕竟那些说书的可是能将那细节说得颠鸾倒凤,几乎可以如假乱真。
  不过,这一切,在韩子绪复归天道门之后,暂且告一段落。
  韩子绪现身天道门的时间,与丑奴离去的时日大约能对上,莫离更是加深了内心的确信。
  那丑奴,便就是新任天道门门主韩子绪无疑了。
  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即使是如假包换的韩子绪现了身,江湖上的谣言仍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对于鲜少露面的韩子绪,白道中又传出了此人其并非真正的韩子绪的传言。
  那也难怪,这自称韩子绪的英挺青年,面如冠玉,风度绰然,虽有大将之风,但身上却拿不出任何天道门门主的信物,便就连其父亲交予的御龙令也称其不甚丢失。
  御龙令是何等重要之物,岂是说不见就能不见的?
  于是便有人说,那韩子绪,是天道门为了稳定江湖地位而找出来的替身而已。
  若不是有在天道门服侍多年的老管家的指认,加之那一身震天撼地的无心罗汉关门弟子才能有的绝世武功,怕是堵不上那悠悠众口了。
  舟车劳顿了半月,莫离坐在繁华汴京的茶楼内,只着了朴素的布衣,静静地,一如既往地毫不起眼,略带心事地喝着手中的香茗。
  莫离不知江湖之事,一路上,都是程久孺在打点。
  想起二人离开客栈之日,药郎本是要死要活地要跟着一起来,但程久孺说此行坚决不能带他前往,莫离安抚了半天,才将药郎留下守着客栈。
  程久孺说,药郎的命格为罕见的破军星,来到汴京,会与皇城的龙气相冲,甚为不妙。
  所幸药郎被程久孺吃得死死的,也不敢忤逆他,才犹如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可怜兮兮地看着那车马远去。
  在一家上好的客栈安顿下来,程久孺道:“你先在此处歇息,我去打探一下韩子绪的行踪,再安排其他。”
  莫离自己一人呆在客栈房内,推开临街的窗格,便能看到楼下的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那热闹仿佛与自己无关,却正好衬着楼上的冷清,莫离便也不自觉地无端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那丑奴,现在已摇身一变,成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前在自己那破旧客栈洗碗劈柴的落魄模样,只是记忆长河中的弘光一瞥罢了。
  与他的那段露水姻缘,虽对于自己是刻骨铭心,但之于韩子绪,又是一个怎样的地位?
  莫离不知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醍醐丝的关系,只要一想起那人的音容笑貌,便无端地牵挂与思念。
  有时候,难免在这漫长的路途上,产生过退却的念头。
  或许,还是回到客栈,静静地等他回来便好。
  或许,还是不要盘根问底比较好。
  但再多的或许,也抵挡不住自己想再见那人一面的想法。
  听到如此多的江湖谣传,便也知道那人此刻的艰难处境。
  外有强敌,内有忧患。
  不知是要怎样一个大智大勇之人,才能在这龙潭虎穴中稳居高位,化险为夷。
  自己这次鲁莽前来,希望不会给他增添麻烦。
  如果可以,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确认他尚平安无恙,便也就心满意足了吧?
  就这么想着想着,那天色也逐渐暗了。
  不知不觉间,华灯已上。
  新月悬在天际,却因地上的繁光似锦而略显失色。
  晚风习习,虽带着些许秋意的微凉,却也让人浑身通透舒爽。
  外出了一个下午的程久孺总算回来了。
  程久孺带着莫离,来到汴京最大的酒楼凝翠阁用晚膳。
  在雅致的包间内,莫离为程久孺斟了满杯。
  “何必如此破费,只是吃个饭而已,随便对付过去便可以了。”
  程久孺笑道:“这段时日,为了赶路你我都不得安生,有机会便也要犒劳自己一番才成。”
  莫离笑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是喜欢这种奢华之地的人,定是有了什么安排吧?”
  程久孺若有深意地看着莫离。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比起那粗枝大叶的药郎,你还真是玲珑剔透心哪!”
  莫离一边为程久孺布菜,一边道:“再怎么善解人意,程久孺的心头肉始终是那大大咧咧的药郎不是?”
  程久孺勾起唇角,并未回答,只是轻抿了一口手中的美酒。
  “说到正事。”
  程久孺肃颜道,“我是得知消息,韩子绪今晚就在这凝翠阁宴请几位他的至交好友,所以……”
  莫离听言,心中没来由地一阵乱跳。
  “你的意思是……”
  程久孺点头道:“我要的这个雅间,便就在韩子绪所设筵席的隔壁。”


20真相4

  “那……”
  莫离还想问些什么,却看到韩子绪将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莫离会意,即刻将悬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程久孺走到两间厢房间隔的墙板边上,招招手,让莫离跟了过来。
  莫离没有程久孺那样浑厚的内功,不像程久孺般即使不用贴着门板也能清楚地听到对面的谈话。
  程久孺见莫离将一边耳朵贴在墙上,眉关紧锁,轻笑一声,用内力在墙上不起眼的地方戮了个洞。
  莫离看着程久孺在洞边做了个“请”的动作。
  莫离有些不好意思,换做是平日,他定是不会愿意做类似这些可称之为鸡鸣狗盗之类的偷窥之事的。
  但墙的另一边已经隐约传来了宾客进门,相互应酬互让主位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莫离的心砰然一跳,再也记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便匆匆凑过眼去。
  在那丁点大的小缝里,莫离有些艰难地看着。
  落座在主位右侧的,是一青衫儒雅的书生打扮之人,腰佩绸光蓝带,上插一通体碧绿的玉箫。
  程久孺牵起莫离的手,用指尖在他掌心写字,以便告诉他一些对面之人的情况。
  原来,那身持玉箫的人,便是白道中有名的一阕青萧震云间的潇湘公子贾孟齐。
  只见那贾孟齐拿起桌上的白玉酒壶,分别为在场的另外二人斟酒。
  以此看来,在座三人中,应以其辈分最低。
  而位于主位右侧的人,一袭朴素的灰衣,发髻上也只简单地以白稠固定,衣着远没有那贾孟齐华贵。
  但此人眉间散出一股傲然之气,眼中波澜不兴,颇有侠客之风,光是桌上摆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便可管中窥豹,略从其中知其一二。
  原来,那人便是名满天下的落霞山庄的少庄主李肖。
  程久孺心中暗道:那韩子绪才刚回归天道门不久,便已将贾孟齐这在白道中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笼络到自己手下,而那李肖,则是韩子绪的幼年玩伴,从小便一起习武玩耍,直到韩子绪被送到天佑宫拜师。
  看这三人的热络程度,看来交情不浅,可见那韩子绪的手腕实在是非同一般。
  视线再度转移,因那贾孟齐起身为距离稍远的李肖倒酒的缘故,莫离才得以看到坐在主位之人。
  只见那人身着一身淡雅白衫,白衫乃上好的苏州丝绸所制,上压绣清丽高雅的暗纹,白衫外,尚有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笼盖,天青色腰带上,镶嵌一颗硕大的碧绿猫眼石。
  往上看去,那人眉眼带笑,连那星辉月明都为之灿然失色,而他举手投足间,由内而外,自然而然地散发出的气势,竟生生地将身边那也算出色的二人给压了下去。
  也难怪贾孟齐与李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也心甘情愿地屈居于其之下。
  看那人言笑晏晏,豪爽地一杯一杯喝下他人以各种名义所敬的酒,可谓是来者不拒。
  半晌过后,韩子绪仍双目如炬,未见丝毫醉意。
  倒是那些灌他酒之人,不知几杯黄汤下肚,也开始脸色微醺,席间的话也多了起来。
  莫离见到韩子绪这般风采卓然,知道他定是在重重危机之中化险为夷,心中压着的大石,也顿时落了地。
  不知那酒席何时才能结束,好让自己也能与那思念了多日之人说上几句话。
  刚想着,便听到那贾孟齐道:“韩兄果然好酒量,好酒量!我贾孟齐本以为自己千杯不倒,总也能在这方面略胜韩兄一筹,今日看来,真是班门弄斧,班门弄斧哪!”
  李肖也笑道:“虽说韩贤弟与我二人年岁相差不大,但论起足智多谋,临危不惧的本事来,连我这愚兄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韩子绪并未多言,只是举杯道:“兄弟谬赞了,韩某愧不敢当,愿自罚三杯。”
  说罢举杯便饮,身边的人齐声叫好。
  韩子绪虽是自谦之人,但在受到盛赞之时,眼中也难免流露出淡淡的欢喜之色。
  那贾孟齐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酒杯,唤了声韩兄,却欲言又止。
  韩子绪是何等机敏之人,便道:“贤弟有何疑虑,不妨直说。”
  贾孟齐道:“我对韩兄身份自是深信不疑,但我担心,苍龙门的人定不肯轻易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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