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太极宫里的太医们已经乱作一团。前去通报的小太监只带回一句“继续好好救治”,便急忙离开了。
可这人死了,怎么继续救治?他们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恐怕皇上是不肯接受容月公子已死的事实吧。”太医主唐青小声道。
“这……老朽也这样猜测啊。”这个猜测,很快就有人附和。
“这可如何是好?”有人担忧起来,“得想法子让皇上接受啊,不然这尸体怎么保存?”
“也许皇上根本就不打算接受。”唐青忽然迷了眼,面色神秘起来:“如日陛下要宿在勤政殿,这是打算不见尸体,自,欺,欺,人!”
“这……”众人深吸一口气,瞪大双眼。
“王太医,听说王家有密传保尸身不腐的法子。如今正是献宝的好时候……”唐青凑上王廖的耳边,轻声道。
王廖闻言一颤,警觉看着唐青,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是密传之术,除了王家从医嫡系,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唐青,难道有什么阴谋?
“唐太医,说笑了。这等逆天之事,你我都是从医数十年的老人了,想来是不会相信的。”
“呵!是吗?”唐青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王廖,继续对众人说道:“容月公子是窒息而死,并不是心疾。这么说来,是我等之中一人所为。唯有请示陛下。”
这话一出,众太医各个心中大惊!如果是蓄意谋杀,那么事情就比原先复杂太多。这其中也不知会牵连出什么惊天秘密。
“唐太医,您也不要太危言耸听。”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响起,说话的是一个叫做白九的年轻太医,“晚辈检查过容月公子的身体,各位请看。”
说着,他举起容月白皙修长的手,翻开手心。
“啊!”
手心里一片血肉模糊,深深几道血痕很明显是手的主人自己所为。
“晚辈猜测,或许是这位容月公子,自个儿想不开,闭气而死。如果是药物所导致的窒息,不会如此痛苦。况且……”白九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不再开口,而是轻轻放开容月的手。
“况且什么?”
“况且,容月公子从救治开始起,便是清醒的,根本从未昏迷。”白九说着,看向唐青,“唐太医,不知晚辈说得可对?”
问话一出,唐青老谋深算的脸上,满是错愕。他没有想到这个才刚刚成为太医不到一月的年轻人如此厉害。他们这些前朝元老,当年只要保持中立态度的,如今全部被召回。可这个年轻人明显不是。
“真是后生可畏。”唐青感叹一声,“那么便亲口对皇上说出你方才的猜测吧。”
白九闻言没有众人预想的退缩,反而面色如常,轻轻一笑道:“自然是要对皇上如实禀报。”言罢,他俯身抱起容月大步出了太极宫。
“这……”瞬间,所有人石化。这个青年居然不怕死吗?
白九抱着容月,一路往勤政殿而去。他跪在殿外不见李贵,露出了然的神情,隔着殿门朗声道:“陛下,难道您要他死都不得安宁吗?”
穆染天瞳孔紧缩,眼中闪过恨意。
“此生,我绝不会委身人下!”
“就算我欠你的。为了苍生,舍了我吧。”
“下辈子,再与君执手,不论男女。”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下辈子?所以这辈子再见,便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死,来让我放手。对不对?!我已经为了天下舍你一次,为何还要逼我舍你第二次?
第 13 章
穆染天背靠殿门,张嘴吐出一个无声的“不”字。
初初稳定的朝廷,各处涌动的暗流,那些太医们的底细他一清二楚,不会有人敢在他眼皮下害人,却是会有大把的人用一个戏子的死大做文章。
这么多年他都没能找到的人,偏偏这个时候会出现。既然出现了,却又不与自己相认。如果他肯早点说出身份,何苦受登台唱戏的侮辱,又岂会……成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莫名其妙地出现,惹得承王那帮人蠢蠢欲动。如今,他意外抓住了皇兄的把柄,便又莫名其妙地自杀。
你倒是死得坦然!
嘎吱,殿门缓缓打开。
穆染天看向白九怀里的人,寒冷的目光,闪过一丝黯然。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容月冰冷的脸颊。然后,摊开温热手掌捧起苍白的脸,俯身在那人额间印上一吻。
“白九,做得很好。”穆染天接过容月的身体,转身之际说道:“这次,朕谢你。”
“臣,愧不敢当。”白九叩首,望着怀抱容月转身离开的人,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正月十二,新年的喜庆还没有过去,十五日的休沐还有三天就要结束。
火红的窗花,与银白的雪花,装点着新的一年。
一场朝堂的动荡,已经悄然发起,然后,渐近尾声。
当年承王的暗处旧部全部被罢官,入狱与处死之人,不计其数。
唐青跪在冰雪之中的午门斩首台上,双目无光。
所有精心计划的一切,不过两日不到的时间,便全部付之东流。他所参与的也不过冰山一角。承王的布局应该远不止如此。然而,如今全部都没有意义了。
他感到深深的恐惧,是对死的恐惧,更是对那个杀伐果决的皇帝的恐惧。
穆染天到底是如何知晓他们会在正月初九动手的呢?抹在那个戏子身上的毒,又为何没有令那个年轻太医和皇上毒发身亡?
如今想来。当夜,太医诊治那戏子前,皇帝便走了,难道从那会儿他就知道了承王的计划?所以,无论如何都没有再出现在太极宫,更加没有碰过那个戏子。悄悄潜伏入宫的杀手,竟然全部被捉。他也被押解入狱。
唐青满心疑惑,不甘!
穆染天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从一开始,他便全部都知道。他要的,不过就是一个时机,一个斩草除根的时机。而那个看似他弱点的,忽然出现的容月,那个命不久矣的戏子,便是他转移所有人目光的时机。
刺目的白光一斩而下。喷溅的血,染红了他的眼睛。他睁着眼,看着自己与头颅分离的身体,难以置信!
承王的话还在耳边——“那个戏子就是皇弟的一切。性命、江山,都难及半分。他要死了,皇弟哪里还有心思打理政事。”
承王说这话时,明明神情是那么笃定。赌上一切的反戈一击,竟然惨败至斯。他早就怀疑过,一个只是与月妃五分相像的戏子而已,如何能够左右一个皇帝的命运。连月妃的死,皇上不也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