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自己动手吧。”
果然还是不行。穆染天虽然气馁,却也接受了容月固执的坚持。虽然失忆了,但曾经的那个人,却还是一样的,像只高傲的孔雀。
“手伤了,要小心。”
容月握着汤匙的手一僵。
“多谢皇上关心。”
穆染天怀抱容月,看着他斯文地一勺勺喝着自己亲手熬的清粥。先前不能亲自喂他喝下的遗憾得到了弥补。
很快碗就见了底。容月放下汤匙,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都坐在穆染天怀里。忽然,就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额……皇上,请放小人下来吧。”背对着穆染天,他低下头,小声说着。
“好!”穆染天爽快应着,但却是没有放手。他眯起眼睛,露出鹰捕捉猎物时危险的气息,然后,贴近容月柔软敏感的耳垂,轻轻吐气道:“但,你得让我亲一下。”
容月抽动一下嘴角。他倒是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也会耍无赖。一直被他抱着?还是让他亲一口?一直被他抱着?还是让他亲一口……这两个选择,似乎都不怎么理想。
容月纠结。
穆染天悄悄看着容月沉静无波的侧脸,一双细长幽深的眼,不知道看向哪里。等了很久,也不见容月再动一下。心里的期待慢慢消失,忽然就觉得百无聊赖。
“你刚刚醒来,不宜沐浴。先前每日我都亲手为你擦拭身体,今日……”
“我自己来!”
容月腾一下站起来,脸似火烧一般红,他急忙接过穆染天的话,竟连“小人”二字也忘了。
穆染天满意地点点头,放开容月,正色道:“我知道的,你自己来。只是,你这受伤的手如何碰得水?”
“这……这……”
容月窘迫地立在穆染天面前,良久才恢复清冷模样,缓缓开口道:“这就不劳皇上您费心了。”
很快就有宫女端上热水,然后默默退下。
“你们也都退下吧。”
守在殿外的李贵和白九一起转身离开。一个面上笑意盈盈,一个则是心事重重。
容月瞧着穆染天屏退了所有人,自己却是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站在一边,等待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穆染天很是惬意熟练地拿起帕子,放在热水中摆动几下,搅干。然后递给面前的容月,笑道:“嗯。自己动手吧。”
容月机械地接过。温热带着湿意的帕子,很快浸湿手上的纱布,针一样刺疼的感觉,令他神智更加清明。
你要看,那便看好了。反正又不是没看过。故作清高又能如何呢?在你手里,我不过是一只不能左右命运的小鸟儿。
用没有握着帕子的手,松开衣带。然后,退下外衫,又开始解里衣的带子。
见到容月的动作,穆染天一张脸,却是阴沉了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容月真的会当着自己的面脱衣服。苍白的,冰雕似的肩缓缓露出。他再难抑制,一把拉起容月滑落的衣角。
“不要脱了。”说话的气息有些粗重。
容月白着一张脸,漠然地脱着自己的衣服。他的心疼和不忍,就渐生渐浓。那样高傲的一个人,竟也会……
“小人遵旨。”
容月躬身行礼,毫不在意仍未穿戴整齐的衣服下自己若隐若现的身体。
穆染天撇开眼,夺过容月手里的帕子,沉声道:“一会儿会有宫人来伺候你。”然后便转身离去。
一连三日,清晨,正午,黄昏,穆染天必到太极宫陪容月一起用膳。清粥小菜,倒也吃得自在。
又是落日,穆染天坐在餐桌前。心情不错的样子,看着容月。
“今天是元宵节。”
“是吗?”
竟然不知道,新的一年,已经过去十五日了。此刻回想,去年的年尾,第一次在皇宫登台,仿佛就在昨天,又恍如隔世。几番生死,如今居然和皇帝一同吃着清粥小菜。他这一辈子,虽然不过短短不到十八载,倒也值了。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让皇上费心了。”依旧是客套疏离的话。
但这,显然没有影响穆染天的好心情。他侧头示意李贵,李贵急匆匆出了殿门,没过多久,便又快步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鸟笼,里面一只白色的小鸟儿活蹦乱跳,叽喳不停。
“喜欢吗?”
容月看着笼中之鸟,心下一片黯然。这正是前几日,他见死不救的那只鸟儿。
喜欢吗?他在心里问着自己。没有答案。没有被冻死,却失去了自由。喜欢吗?他不知道,也不愿再想。
轻“嗯”一声,点点头。
“京都的春天快到了……”
“皇……皇上,徐太医求见。”
穆染天的话被门外冲进来的一个急匆匆的小太监打断。他皱眉,就在殿内的低沉气压快要逼的人喘息不得时,又忽然一笑。
他忍不住看看身边坐着的容月。如今月好端端地陪着自己,如果血蒲能够根治他的心疾,那就更……想到这里,他近来越发柔和明朗的冷峻脸上,更是神采飞扬。
“我去去就来。你先吃,不要等我。冷了,对身体不好。”
容月点点头。目光仍旧停留在那个鸟笼上。李贵并没有跟着离开,而是端着鸟笼,让容月继续看。
“公子想必十分喜欢这鸟儿吧。”
容月摇摇头,却是接过鸟笼,对李贵说道:“公公喜欢这皇宫吗?”
李贵一愣,随即明白容月的心思。
“对咱家而言,这皇宫便是安稳所在。喜欢不喜欢,都一样。前些年,老奴随着皇上四处征战,倒是天大地大地跑遍了,却也没有如今这般,过得安稳踏实。”
“伴君如伴虎,真的能够安稳踏实?”
李贵脸色几变,无奈道:“公子在梨园时的日子,可安稳踏实吗?”
“不曾。”四处奔波登台唱戏,时不时发作的顽疾,深深担忧自己死了梨园前途不明,担忧温婉、武升还有班主伤心。那样的日子,真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算不上安稳踏实。
“皇上对您,可和对老奴,千差万别。也许,您是苦尽甘来了。”李贵劝解着,并没有说出心中的担忧。
吱吱吱!笼中的鸟儿,不停欢快地叫着。容月忽然想,也许比冻死来得好吧。毕竟还有机会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