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
褚昭闻言抬脚,脚背抵在了他的额间阻止他俯首磕头。
夙玉抬眼间,满是震惊。
褚昭叹了口气,坐到一旁,同样的话,这是何云青第二次说起。
第一次是他被关押在清幽阁处阉刑之时,同样是跪在自己面前,背脊挺得笔直,满目悲愤,宁死不屈。
褚昭侧目看着夙玉,凤目眼尾竟是一阵猩红:“朕只问你一句,若有朝一日沉冤得雪,你日后又该如何?”
沉冤得雪之后,又该如何?
夙玉想起了竹简上写得第二个愿望,正色垂首道:“辞官,归隐”。
没想到褚昭听后竟是起身‘哈哈’一笑:“果然如此,朕就知道”。
夙玉见他身形不稳,刚想去扶,却被一把挥开:“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皇上!”
夙玉见情况不妙,连忙起身。
“滚开!”
夙玉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一把,后腰撞到身后的桌角,一阵钻心地痛,然而等他转身时,却只见褚昭瞥了一眼自己,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大殿里只留下他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什么破事!”
半晌后,夙玉扶着腰,皱着小脸走出宫殿。
“二公公,这是晚上宴席的名单,还请您核对一下”,
夙玉接过帖子的一瞬,心里一震,看了面前的小太监一眼,而他却是低着头,少片刻就告退了。
夙玉捏着帖子下面的纸条,想了想还是回了清幽阁。
“什么人!”
夙玉看着拦在面前的刀刃,脸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是我”。
二人一听这声音便觉熟悉,可那张脸……
夙玉直接将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了。
“何大人!”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将夙玉迎了进来。
“二虎子进来”,
夙玉本想倒口水喝,拿起茶壶摇了摇,一脸吃/屎的表情。
罢了。
“这是你托人给我送的?”
二虎子伸了伸脖子,看了一眼那字条,点了点头。
夙玉叹了口气,将字条推到他面前:“你再仔细看看!”
二虎子将那张字条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实是小的给何大人的,没错啊”。
夙玉看着他那张纯真质朴的脸,锤了锤胸口。
“何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二虎子连忙拦下他,招呼外边那个好兄弟给夙玉递了杯水。
夙玉一手捂着脸,一手拍了拍二虎子的肩膀,将他揽到身前压低声音问道:“二虎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不识字?”
二虎子摸了摸后脑勺,腼腆地笑了笑,然后一脸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夙玉就呵呵了,将那张写满了粗鄙艳词的字条糊在了二虎子脸上:“现在,立马,给老子滚出去”。
“额,是,是”,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二虎子,将茶壶蓄满,连忙退了出去。
夙玉看着桌面孤零零的茶壶,悲愤欲绝,甚至有种想杀人的冲动:你倒是给我个杯子啊!
等晚间宴席快开始的时候,小太监终于在清幽阁找到了嘴里叼着茶壶,面色铁青的二公公。
“二公公,宴席快开始了,御花园还有一些事宜没有安排好,您看?”
此刻站在夙玉身旁的便是那夜替李义的小太监。
半晌后,小太监没有得到回应,斗胆抬头看了看夙玉,只见他坐在桌子旁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心中一个哆嗦,刚准备探一探鼻息……
就见夙玉嘴里的茶壶松了松,目不斜视道:“老子没死,腿麻了,扶我起来”。
小太监猛地一缩手,随后告罪,将夙玉扶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
夙玉随小太监出了清幽阁,只见青石街巷里忙忙碌碌,个个都形色匆匆的样子。
小太监低头答道:“晚宴本由丽嫔引荐的水袖舞姬下午彩排的时候,摔断了腿,现下彩排已经暂停”。
“摔断了腿,怎么回事?”
夙玉这几天暗中换下了李义安排的节目和人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小太监欲言又止道:“彩排的时候台子突然塌了……”
夙玉冷笑,宫中所有事宜都是精心准备好的,容不得一点差错,现在好好的台子竟就这么塌了,呵,连一个小太监都察觉出不正常,李义也不知是蠢钝还是胆大包天!
“太医去瞧过了吗?”
小太监点头:“看是看过了,只是晚上的宴席肯定是赶不上了”。
“你刚才说谁引荐的水袖舞?”
夙玉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偏身问道。
“丽、丽嫔”。
夙玉皱眉:“丽嫔的爹可是徐太傅?”
太监惊讶:“二公公怎么知道”。
徐太傅是皇上的授业老师,现皇上登基多年,念太傅年迈,在城西赐了一所宅子由他养老,而皇上感念徐太傅启蒙之恩,至今朝中仍挂着徐太傅的官职。
夙玉听后忽的莞尔,刚才就觉得熟悉,徐太傅满腹经纶,当年乃是城中有名的才子,只是为人刻板守旧,又十分执念阶级门槛,授课也只授富贵皇权人家的孩子,像他这种出生寒门,向来低贱的庶子是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的。
奈何,何云青不仅是个书呆子,还是个书痴,为他一节课竟不顾礼仪伦常,常常翻墙偷听,被太傅发现后,勃然大怒,痛斥何云青为‘盗书的窃贼’,找人将他打个半死。
还好太傅的女儿不似他爹那般薄情,出来替何云青求了情,不然也不会有后来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了。
第20章 傲娇皇上和他的龟太监
夙玉赶到的时候,御花园已经聚了些人。
“二公公,您看这……”
小太监指了指前面的空地。
“皇上知道吗?”
夙玉看见那片废墟的时候真想戳瞎自己的双眼,这是塌了?简直是炸了好吗!
抬眼看着旁边支支吾吾的小太监,夙玉只觉得有些头疼:“让前面那些人看热闹的都散了,再去拨一些人过来将废墟打扫了”。
“是”。
夙玉看着前面的小桥流水和满塘碧绿的荷叶,眸子突然闪过狡黠的亮光:“那些舞姬在哪,还有几个能跳的?”
小太监将夙玉引进了御花园外面的偏院里:“舞姬是京城坊间的,暂无安顿的地方,奴才将他们都安排在这间偏院里”。
夙玉点了点头,小太监将偏院的门推开,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张卧铺上七七八八坐着身着彩衣的舞姬,见夙玉进来,纷纷放下手中摆弄的东西,凝神过来,眼睛里满是戒备。
夙玉见状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叨扰姐姐们了,我是这里的管事公公,想来看看姐姐们伤势如何”。
舞姬们见这位蓝衣公公长相虽普通,但一双眸子盈盈似水,满目柔情,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气度不凡,竟不像是个下人。
人分三六九等,奴才也有奴才中的三六九等,相比刚刚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宫人们,她们也颇有些感慨。
夙玉见她们小声对望讨论,也不打扰,半晌后,一个身着艳红薄纱的姑娘走过来行礼:“小女白菁菁,见过公公”。
想来这是她们里面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了,夙玉回礼拱手问:“不知姐姐们伤势如何,晚间宴席还有几人能表演?”
白菁菁低眉垂首:“加上几个轻伤的估计也只有十一个”。
“原来应该有几人?”夙玉问道。
白菁菁答:“三十六”。
夙玉揉了揉太阳x_u_e,叹了口气:“罢了,十一就十一个,都随我来”。
“公公!”
夙玉刚想转身却被白菁菁拉住,方片刻,屋子里的姑娘全都下榻跪了下来:“公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回报!”
御前表演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三十六人的x_ing命就算没交代在废墟里,只怕是出来也逃不过午门斩首,谁能想在这种时候竟然有人想拉她们一把,不管目的如何,她们也不会放下这次活命的机会。
夙玉略微苦恼地看了看她们,随后挑起白菁菁小巧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精致清秀的面容,嘴角忽的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既无以回报,不如以身相许吧”。
满屋子的姑娘,没料到夙玉竟会说出这话,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夙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再理会她们,轻笑一声兀自走了出去,片刻后,空气中飘来明朗的声音:“再不抓紧,连我也救不了你们了”。
夜幕降临,庆功宴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公公、公公,那些舞姬准备好了吗?”
小太监近半个时辰没瞧见夙玉,急得满头是汗,连忙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