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面颤动。
我伸手用力一拉,卷帘门猛地砸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又到打烊的时候了。
工作结束。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放一首The Doors的Soul Kitchen
其实我总感觉自己是没有工作的。我在这条临河的街道上开了一家书店,也兼卖一些CD。每天就在书房的转椅上半死不活地躺着,或者看一下书,或者听一些碟,但更多的时候我都会不自觉地消失。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有可能是有人经常跑来按掉暂停键将我们统统凝固掉,然后他一个人玩开心后才把时间还给我们,可是我们的时间其实早就被这个拥有哆啦A梦一样的神力的人偷走了。我一直在这样的自觉里,度过一天又一天。茫然不知所措。
关门之前,我最后打量了一眼摆在门口的CD架。货架的最上面,是今天刚到的一张CD,Zark的个人专辑《Church》。教堂,他也会有教堂?封面上,Zark的新伙伴——Fender为他量身打造的电吉他ZARK ZX——靠在他的胸前,Zark伸手抚摸琴颈,仰头看向上天,他的身后,是一座天主教堂。
我站在门外,看着他的脸。尽管封面的着色有些阴沉,但他的五官无疑是清楚的,可我却怎么都看不清他的长相。这种令人战栗的感觉让我不可控制地回想起那个梦,那群丧尸,那个厌恶、嫌弃、愤怒的眼神。
太阳不甘心地下沉,透过柳树枝头的光线照在背上,让我一阵阵地发寒。可怕,这种恐惧撅住我。我想挪开望向他的视线,却一点也动弹不了,用尽所有的表层意识,我终于指挥动了我的手,它们用力地扣下门。
“啪”!!!
惊天动力!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
4
我叫丧尸。至少我的笔名叫丧尸。我是一个作家,一个已经快满三十的作家。三十岁,好像是一个作家命中注定的坎,好多人从这一年迈过去之后,就开始不断地自杀。可有意思的是,随着他们自杀次数的增多,他们手中的笔也好像越来越精灵。写出来的东西,翩翩起舞。可能是这些亡命者一不小心从死神的镰刀下偷了点世间没有的东西上来吧。这不由得我不猜测,这些亡命之徒们一次次不要命地与死亡共舞,到底是为了死,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可我想我永远也不会走到那一步,我不会为了这个理由去死。因为,我有一张床。
终于临近黄昏了,我从书店的桌椅中抬头,看向窗外。这家书店外面是一条临河的街道,一排垂柳每到这样的冬天就变得赤身裸体,看得人越发的冷了。
想到这个,我打了一个激灵,挪了挪在椅子上僵硬了许久的屁股,双手兜进袖子里,紧了紧身上穿得有点过旧的大衣。
冬天太寒冷了。尽管白天相比起夏天来更短,却显得更漫长。这样的时间,真是难打发。
白天,我是没有办法写作的,但也没有办法一直昏昏沉沉地睡下去,我所有的生命,都在等待黑夜的到来。
没错,就是这个时候。夜晚已经完全降临了,他极速地膨胀,膨胀,伸出巨大的双手将整个世界搂进怀里。我终于可以睁开双眼,将两只手插进兜里脚步轻快地走出书店的大门。“啪”地一声,书店的门在我身后被狠狠地砸到地上,巨大的声响吓得我汗毛直跳。我回头一看,那个神出鬼没的老板直愣愣地背对着我站在门前。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灰色毛呢,黑色短靴。我觉得我的脑子里好像在分泌点什么东西,但又不明白那种看似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我是说,我的脑子。它常常不怎么受我的控制。它可能比别的脑子更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
没关系,我充分地尊重它,也许上了年纪的脑子是比较独立一点。
从书店走回家只用大概二十分钟的脚程就够了,我打开家门,在进屋的玄关处整理了一下衣服,脱下的鞋也规规矩矩地摆放在一边。做完这些,我才换上拖鞋进了里屋。
那张高架床有着雪白的,泛着冷光的骨架,它高傲地站在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一推开门,它冷漠地看我一眼。它的身下是我的书桌,无论或站或坐,在这个房间里,我只能去仰望它,甚至要通过攀爬那一段艰险的天梯我才能终于触及它的身体,感受它托起我时的温柔。哈哈,一个大男人,讲这种话真让人害臊,不过,这份温柔总是让我浑身颤栗。
咳,我伸手抹了一下脸,顺势就想去解外衣的拉链,可是在碰到外衣的前一秒,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全是从脸部带来的污秽,如果我用这么脏的手去碰衣服……
这种让人反胃的迟疑已经让我没有办法再继续下面的动作了。我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指缝都擦洗干净,再褪下大衣,叠好后放在桌上,随后,我走进浴室,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清洗干净。
直到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了,我顺着光洁的阶梯向上爬,一直,一直到那床柔软的被子裹住全身。
嗯……我舒适地翻动了一下身体,快意使我闭上了眼睛,如坠云中。
被子轻柔地抚摸着我,一阵酥麻、瘙痒的快感开始往上游动,一直窜到我的鼻根,我稍微憋了一口气,呼出的时候,它又顺着我的鼻子逃出。不过今天,我有更奇妙的地方要去。我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笑了。
漂浮在一片封闭的黑暗中,我的身体被一个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环圈笔直地撑起。这个环圈是六个六边形,它们停留在我的头部、脚部以及身体两侧。我想要更仔细地观察它们。离近一点看,这个六边形的表面颤颤巍巍地抖动着,似乎稍一用力就会“嘭”地化成一滩水四散。没过一会儿,我左手边的第一个六边形,也是被我小心翼翼地凝视着的这一个,开始剧烈地震动。哗,我惊讶地看着它浮现出一幅画面。紫色,全是紫色。紫色的树,紫色的沙。太阳已经开始西沉,树林里散发出一丝不安。这里是……史蒂芬金的异月之湾!现在是黄昏,还没有天黑,只要我沿着这条小径快速跑去那个池边……还来得及!我跨进那块抖动的蓝色果冻,脚下紫色的沙地柔软、晶亮。是了,就是这里,不远的小丘上站着那株情人树。我迈开大步向前跑,顺着那条小径进入树林。金的银铲,金的时钟,我一一确认着他的痕迹。天色越来越沉,两旁的树林已经有些令人毛骨悚然。高个子,高个子,那个全身长满紫色斑点的柔软的怪物,不能让他盯上我。我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站起来,跟着我一起奔跑。这一定是金的恐惧。它险些逼出我的眼泪。不过,这段危险的航程终于结束。瞧,我看到了什么。那汪池塘静静地在月光下闪烁,平静得让人只想永远凝视着它。只要这样,就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和平静了。我顺着台阶走到那一排排长椅中间,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些长椅上还是那么热闹,又那么宁静。人们静静地坐在上面,凝望着那个语汇之池。永无止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