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赛当时是在哪个位置叫走斯科特的呢?想到这个,我移开望向水面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这些长椅。还是只有那些已经快要成为裹尸布的一部分的那群僵人。
算了,我还是走吧。尽管即便我呆在这儿也永远不会有一个丽赛来找我回去,但我还是得走了。可能是我还舍不得那家书店的咖啡吧。等到我喝腻了那种口味,或许这里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闭上眼,我在脑海里描绘我的六边形法阵。空气中的味道逐渐转变,我知道我回来了。
5
如果不是书店里的小姑娘那么八卦,我还不知道原来丧尸同学的坐标和我那么近。
我端了杯咖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我对面的那只“丧尸”。
肤色果然白得像终年不见阳光的某种夜行生物。苍白的肤色和他原本就深陷的眼窝一反一正地映衬着他的黑眼圈。他整个人收缩在一件羽绒大衣里,拱起的脊椎恰好卡在椅背上,目光涣散在桌上那几张摊开的稿纸上空。
据说他已经以这样一副妆容试图匿藏在我店里咖啡厅的角落整整一周了。
这位小哥是一定不知道他现在我网路上有多红。店里的小姑娘们一个接一个地去给他送咖啡,可还没人敢壮着胆子去和“非生物”搭话。
我还的确是头一遭在签售会以外的情景下见有作者落座在我的书店。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眼瞎不认识别的大神。我开着信息量小得可怜的雷达在书店里又扫描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
好吧,既然如此……
“请问,你听说过创作之床吗?”我刚把那本不干不脆、遮遮掩掩的书从我面前撤掉,那张白中透黑的脸就被一条细长的脖子顶到了我的面前。纸片脸幽幽地开口问了我一句话。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张脸吓得全身一震,手里的咖啡杯也跟着跳了起来。
“什么?”
“创作之床。”
恍惚之中,我站在山顶的庙宇门口,身下是一连串向上爬升的宽阔泛白的台阶,一层又一层流动的云雾遮挡了山腰下的景象。我转过身,试图用一种平均、有力的步伐,就像一个沉重的节拍器一样,走向这些大佛。他们端坐在金身里,俯视,甚至无视这些跪爬进入的人类。可我不是人类。我目不斜视。我只是一个节拍器。一个有点享受这种被迫臣服的感受的节拍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让我热衷于反抗——一个轻易臣服的玩意儿即使再宝贵也没什么人愿意去收服它不是)。
这个庙宇让我没办法反抗,无论是这样的氛围,还是这些巨大的佛像,它们把我的反骨压得死死地。我沉浸在这种发自内心的臣服的快感中,步伐稳健地四处游荡。
在某个岔路口,我向右一转,进入了一条弯曲的栈道。栈道的右边紧贴着墙,墙上或高或低地被凿开了一些洞,一本本金光灿灿的经书陈列其中。栈道离开地面有一些距离,地上凹凸不平,积留了不少水。
左边的墙面离我远一些,接连放着许多金身佛像,高高在上,我仰望着那些佛像,机械地行走。
转过一个拐角,我和诸佛之间的平衡被两道笔直的目光打破。我有些惊异。一座佛像的脚下,被凿开了一个更大的空间,一位年长的喇嘛盘腿而坐,他偏过头,像一棵屹立悬崖的老松,牢牢地盯住我。他的身旁站立着一位小喇嘛,手持念珠,弯下腰来,牢牢地盯住我。我回望他们,眼前的空间似乎有一些扭曲。但我是个节拍器,我没办法停下来,按着节拍,我只能往前一直走。一个,节拍器。
“我知道。”那个奇怪的老板钩住咖啡杯耳朵的手指往下一垂,咖啡杯的底部“嘭”地一下清脆地撞响了托盘。杯里的咖啡在倾斜的边缘形成了一个圆弧,荡了一荡,还是没能突破那层圆形的薄膜,完整地保存在了杯里。
他失了神,那副模样,完全就是斯科特陷入异月之湾的样子。操,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想定定神。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不是丽赛,何况天知道他的异月之湾到底在哪里。
我有点紧张,几乎快要在椅子上呆不下去了,这时他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说,他知道。
“我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习以为常似的把手里的咖啡杯扶正,“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有一个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十几坪大小。
墙是雪白的,四面都是墙。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墙角处放了一张床,简易的单人床,上面铺着白色的床单。
一个女人蜷腿坐在床上,用一只耳朵紧贴着那面墙。
“你在听什么?”
“墙里,有人。”她只把眼珠转向我,“你听,墙里有人在喊救命。”
“你想救他?”
“我想救他。可是我没办法救他。”
“为什么?”
“我的耳朵,被黏在墙上了。”
“取不下来吗?”
“嗯,我取不下来。”
“你想取下来吧?”
“嗯,我想取下来。”
“只要用力一点,是可以取下来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