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好吧,我试试。”
女人用一只手抵住墙,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和墙壁对抗。她面无表情,抵在墙上的雪白的手,指骨突出,一条条青色的筋络若隐若现。她的手真美。
一,二,用力!
我在心里为她加油。
呼吸,深呼吸,一,二!
她一次又一次地努力着,我注视着她,宽慰地,鼓励地。她不时转动眼球看看我,又转向这堵墙,再一次进行反抗……
“嘭”!终于,我听见这让人喜悦的分离声。女人自由了。她充满喜悦地摇晃着自己的头,微笑着,感激地看向我。
我也很高兴。我终于能够好好地看看她的脸。雪白的肌肤,光洁的额头,弯弯的眼角,高挺的鼻梁。见我看她,她更开心地裂开嘴笑了。靠墙的那一侧脸皮,随着她的笑容,松垮垮地掉了下来。
我惊愕地把目光转向墙壁,平整光洁的墙面上,突兀地留住了一只耳朵……
6
“就是这样。”
“就是……怎样?”这只该死的丧尸,神情诡异地发了一阵呆,就莫名其妙地扔下这么一句话,他还什么都没告诉我好吧。
“嘿,”他摸了摸后脑勺,裂开嘴笑了,“等我下本书出来你就知道了,记得多进一点货。”
靠!我真想在他身上也泼桶汽油再点着,“你的那堆金坷拉,还登不进我的殿堂。”
“我知道。”他凝视着桌上的稿纸,整张脸僵硬在半空,只有眼底里,有一种燃烧的兴奋,“不过,这一本例外。”
我看了看他,没讲话。
“老板,这个怎么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只丧尸游荡到前台结账,顺手抄起一张CD翻来覆去地看。
我往前凑了凑,看清了他手里那张CD。是Zark的那张专辑。那个看不清脸的怪人。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尤其不爽,一把从那只鬼魂的手里抽回CD,语气不善地回他,“这个不卖!”
丧尸似乎在心里对我的喜怒无常骂骂咧咧,几番我看不到的脑内小剧场争斗后,他又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最终裹紧了身上的羽绒大衣,推门走了。
“喂,你快去救救他吧!”救,谁?
我又一次在浑浑噩噩中醒来。一个黑影用力地拽着我的衣袖。
看我醒来,黑影焦急地拖着我的手往阁楼门口跑去。我睡了很久的身体还没有彻底苏醒,沉甸甸的,脚下几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跟在它后面。
黑影拖着我开了阁楼的门,顺着三层小屋的外部楼梯一圈又一圈地往下转。
下完楼梯,我们跑进一片黑暗。黑影融进了黑暗里,我什么也看不见。但它拖着我的手,力气很大,这股力量在一片黑暗中继续拖着我往前跑。
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是过了很久,我们从这片黑暗里抽身,黑影又在我面前现形了。它还是那个奔跑的姿势。
它带着我跑上别的楼梯,又上了一个阁楼。这个阁楼的墙被玻璃取代了。整个房间通透,明亮。现在是晚上,我抬头往外一看,一片明晃晃的橙色灯光。
“他快死了。”我听到有人讲话,从外面的世界抽回视线。
屋子里站了四个人,不算黑影,它现在还在我旁边。他们围在一起,低着头。这个人形包围圈里睡着一个人。他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张毛毯上,一动不动。我凑过去想要看看他,可惜天色太暗,除了外面照进来的橘色灯光,没有别的光源。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他们好像说,他快死了?
“他怎么了?”我问他们。
“他快死了。”有人回答我,还是这一句。
“你们要我来救他?”
“只有你能救他了。”
只有我能救他?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救得了他。
我腹诽着,却没开口说话。我又凑过去看了看他,他并不挣扎地闭着眼睛,双手交叠在腹部,没有一丝起伏。他连呼吸都没有。他已经死了。我很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让我救一个死人。可我扫视了一圈,他们始终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睡在地上的那个人。他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有点心虚,又悄悄地低下头,跟他们一起看着那个睡着的身影。
他快要死了。
他们让我救救他。
可我救不了他。
天还是黑漆漆的,外面橘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
我们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
他快要死了。
他们让我救救他。
可我救不了他。
我不知道在这昏黄的黑夜中飘荡了多久,终于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那个小阁楼。
天色已经亮了,透过房间里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天际线已经混进了一点蓝,由远及近地越来越浅,直到破出一抹耀眼的白。
情不自禁地,我走到窗口。窗户上被装了铁栏杆,我只能尽量向它靠拢。
正对着窗口的,是一幢低矮、老旧的楼房,从我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他的楼顶。
楼顶一片潮湿,尘土、泥垢在上面淤积,混杂着雨水一起来腐化成粘稠的黑色物质涂满了楼顶的表面。这些污渍甚至满溢到楼层洁白的墙体。黑色的触角爬上楼体光洁的脸颊,狰狞、扭曲地盘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