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书房,江淼转过弯下楼梯,他低着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停下一看,是一脸焦急之色的江焱。
江淼停下的地方正是楼梯拐角,江焱几步跑上楼梯挡在他面前。
“你回来做什么?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你居然敢跑回来?”江焱怒气冲冲地说。
江淼往楼下看了一眼,包艳琳果然没有出门购物,此刻正站在下面气愤地看着他,保姆不知道去哪儿了。
江淼微微朝后让了半步,坦然地看着江焱说:“我只是把你拍的那些东西拿给江总看。”
江焱一愣:“你给他看干什么?你跟他说什么了?”
江淼慢慢地说:“我只是告诉他,我怀疑你对我男朋友有一些想法。”
江焱愣了愣,接着脸上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江淼这话说得太有歧义。
一些想法?他是有想法,他想向设计院揭发骆遇川gay的身份,可是经江淼这么一说,却好像是,他对骆遇川有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企图。
江焱内心一片慌乱加震怒,江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y-in险了?是他离家这一年多突然学会耍手段,还是一直隐藏得好自己没有看透?
一时间哪里想得透这么多问题,江焱只能由着本能怒吼道:“你瞎说什么?我他妈又不是同x_ing恋!”
“江焱!”包艳琳在楼下喊了一声,高跟鞋的脚步声也朝楼梯这边走来,似乎是担心儿子吃亏,想上来帮忙。
江淼却笑了,平静又带点嘲讽的笑,看得江焱眼皮直跳。
他吼道:“你笑什么笑!”
他觉得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锅油,什么都顾不上想,扑上去就揪住了江淼的衣领,力道太猛,把江淼扑得往后连退几步抵在了墙上。
“我问你笑什么?!”江焱还在怒吼。
江淼却依然那样笑着,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觉得,分辨谁是同x_ing恋,江总是相信你的眼光,还是我的?”
江焱愣了愣,乱哄哄的脑子里飞快地把江淼这句话来来回回想了几遍,一阵恶寒爬上他的后背,头皮都像在发麻。
“我不是……”他无措地呐呐道。
“江焱!”包艳琳上了楼梯,正着急地往上走。
“江焱!”江择安的怒吼声从楼上传来,他站在二楼的转角栏杆处,狠狠地瞪着江焱,“你在做什么?!”
江焱脑子都蒙了。
眼下的场景太诡异。他揪着江淼的衣领把他顶在墙上,江淼垂着手一副任他欺负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就像当初他故意激怒江淼给他设套时的翻版。
江焱心虚地看着江择安:“爸……”
“给我滚上来!”江择安吼了一句,转身就气冲冲回了书房。
江焱愣愣地站着,直到感觉到江淼抓着他的手,一点点把他扯开。
“听到没有!”书房里又传出江择安的咆啸。
江焱顾不上再看江淼,赶紧往楼上跑,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包艳琳刚好跑上来,心疼地喊了声“小心”,江焱却像没听到,在楼梯扶手上抓了一把,不等站稳就三步并两步的跨上楼梯,赶紧走进书房,背影看上去很是仓皇。
包艳琳转头怒视江淼,江淼抚平被江焱扯乱的衣领,淡然地看着她。
楼上传来“砰”一下摔门声,包艳琳再顾不得江淼,也赶紧跑上楼去。
江淼站了一会儿,慢慢走下楼梯。
走出别墅,江淼抬头看了看天,缓慢地长舒一口气。
他的心情没有他想象中的轻松。
他想,他和江焱的名字不知江择安是出于什么心理取的,水火不容大概就是他们最后的关系,他和江焱注定做不了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弟。
他们各自往对方捅了最狠的一刀,看起来像是打了个平手,但其实细想,谁也不是赢家。
这件事,江淼知道自己做得不太善良,可看到江焱发蒙惊慌的眼神,他又必须承认心底那终于解气的感觉真好。
换作以前的他肯定做不出这样的举动来,然而现在他也并不在乎江择安他们会怎么看他了。
江焱以后再不敢拿这些照片来生事,这就够了。
就像当初骆遇川独自回家出柜面对一家人的责难攻击一样,他也要为骆遇川把这些威胁消弭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看看时间,江淼打车去了医院,熟门熟路地转去住院部,到了呼吸科病区。
病房里却没见到人,江淼里外找了一圈,正好同病房的病人端着饭盒回来,跟他说,刚挂完水,好像出去了。
江淼说了谢谢,拿出手机来拨通电话:“你去哪儿了?”
“在花园晒太阳,你下来吧。”
江淼去了花园,远远地看见吴瑕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他里面穿着病号服,外面罩了一件及膝的羽绒衣,微眯着眼睛,像在享受冬日难得的暖阳。
从老家回来,吴瑕终于坚持不住去了医院,他以为的小感冒咳嗽,已经转成了肺炎。
医生要求住院,不过他就诊那家医院一时没有床位,排队不知道要等久。
江淼知道了,去拜托了钟期予医生,吴瑕就转来钟医生的医院,又等了两天终于安排上。
不过吴瑕要江淼保密,他生病住院的事,连骆遇川都不能告诉。
走近了,江淼看见吴瑕指间竟然还夹着一支烟。
“你有没有搞错,医院里还抽烟?你那肺还要不要了?”江淼走过去没好气地说。
吴瑕睁开眼睛,举起手朝他晃了晃:“没点。”
江淼无语,手揣在兜里:“走吧,去吃饭。”
吴瑕住院这几天都是这样,江淼中午过来陪他吃个饭,晚上再帮他在医院食堂订一份盒饭,吴瑕坚持要打钱给他,江淼让他出院了再一起结。
“你饿吗?不饿就陪我聊聊,这会儿晒着太阳不太想动。”吴瑕懒懒地笑了下。
江淼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他是不怎么饿,这会儿又是用餐高峰期,晚一点去也好。
于是他在吴瑕身边坐下,靠着椅背舒服地抻了抻脖子。
坐了一阵,说让江淼陪他聊聊的吴瑕却并不急着说话,他低头看着指间那支没点的烟出神,江淼也不催他,默默坐在旁边陪他出神。
“我这个人啊,从来都名不副实。”又过了好久,吴瑕突然说。
江淼转头看看他,静静地等他的下文。
吴瑕捻着指间的烟,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说:“吴瑕,无瑕,我爸妈大概是希望我能做个完美的人,可惜,没能如他们所愿。我这人其实一身的缺点,明明没什么长处,偏偏还心高气傲,谁都瞧不上,瞧谁都不顺眼,大概就是少爷x_ing子小厮的命。”
江淼笑笑:“怎么了你?没事说这个。住了几天院,突然悟了?”
吴瑕也笑了笑:“是啊,我在后悔啊。”
“后悔什么?”
吴瑕仰头望了望天,又低下头,说:“太多了。后悔小时候太淘气,没有好好读书,后悔中学不学好,跟人当小混混,后悔没再努努力考个好点的大学,要是这些都改过,也许现在什么都不一样。”
说完他又陷入沉默中,江淼看着他,若有所思。
一阵微风吹过,江淼缩了缩脖子,吴瑕也拢了拢羽绒衣的衣襟。
江淼心里斟酌了一会儿,说:“你不让我把你住院的事告诉学长,是怕他说漏嘴告诉乔锐格吗?你,真的不想让他知道?”
吴瑕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闪过,他看着指间的烟,自嘲地笑了笑,说:“是我想多了,我都住院几天了,工作也辞了,公寓里也没人,他都没给我打过电话,可能,根本就没去找过我吧。”
江淼心中叹气,他现在也大约知道吴瑕和乔锐格如今是什么情况,站在朋友的立场,他实在生乔锐格的气,很想看看要是知道吴瑕生病了,这位少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到底会不会心疼。可他又不想让乔锐格知道,他明白吴瑕要保密是因为什么原因。
不想用病来博取你的垂怜。就是这么简单的,却又关乎到自尊的原因。
“可是啊,淼淼,人就是很犯贱的,我以为躲开他我就轻松了,开心了,解脱了,可是……一个人躺在病房里,他一个电话都没有,我又难受得不行。”
吴瑕的声音很低,说得很慢,不长的一句话,却像是生生在他心上撕了一条口子,痛得他说话都显得艰难。
江淼微怔一下,看着吴瑕清瘦了许多的脸,喉头发紧,不知怎么该说些什么安慰。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话打开了口子,吴瑕神色间依然透着难过,话却多了起来。
他说:“所以说人就是很犯贱,明明我自己想躲起来,可又想他能主动发现到我的消失,哪怕只是打个电话,凶巴巴地吼我,你又躲哪儿去了……我大概都会开心得哭。”
江淼张了张嘴,最后只干巴巴地说:“你……你别这么说自己,你要不就想想,他有什么好,只会凶人吗?”
吴瑕轻笑一声:“是啊,他那么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我是中了什么邪会喜欢上他,又自恋又霸道又薄情,脾气还那么差……我有没有给你讲过,他为我受伤那次,我送他到医院检查的事?”
“没有。”
“就在我们那个县城的小医院里做的检查,我拿了他的X光片上楼,远远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长腿肆无忌惮地伸着,姿态潇洒得不像一个受了伤的人。那时候他手里也是夹着一支没点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