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凌傲语气再次转冷,“那国师是不打算配合了。”
“是不想配合呢,齐越王想怎样呢?”
齐凌傲重新坐回上座,“这是本王给你的机会,你不用,本王也无需顾忌了。”随即拍手,小厮端来两杯酒,放在苏雩和‘姬良臣’中间的方桌上,“国师若同意,本王便撤回一杯。”
“齐越王何时学会顾忌了?”苏雩不屑,仍然气定神闲地安坐在椅子上。
秦怀竹看不下去了,苏雩怎么还学不会婉转些呢,这样还不是要吃亏,连忙上前赔笑说:“王啊,想来您也是了解苏国师的,他就是死鸭子嘴硬,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会考虑考虑的。”说着,还给苏雩使眼色,不仅为他着急,若是不照办,大家就都要交代这里了,自然是要先应下来,再想后招啊。
苏雩在齐凌傲越来越冷的视线里,仍然不动如山。
这时,清晰的声音传来,是一直不曾开口的‘姬良臣’:“何必为难国师呢。不就是一杯酒吗?寡人来代劳好了,也不枉和苏国师认识一场。”所谓不鸣则已以一鸣惊人说的就是这种效果吧。‘姬良臣’一句话,立刻引来大殿上齐刷刷的目光。这种时候,是该淡定的时候吗?是人,都知道那不是一般的酒吧。
这话听在齐凌傲的耳朵里甚是顺耳,想来,姬良臣也是自知无路可退,连反抗都省了,正合心意。
而苏雩抱绿儿的手臂却是又紧了紧,没有办法了吗?
“那齐越王是不打算要盛荆玉玺了?”苏雩不死心。
“等到姬国主崩逝的消息传出,自然会有人送来玉玺,苏国师无需担心,所以,希望苏国师还是清醒些不要站错队,盛荆国主也不过如此。”
苏雩和齐凌傲仍说着,‘姬良臣’却是不紧不慢地端起了酒杯,血色液体明晃晃地躺在酒樽里,在众人惊异疑惑的目光中,像品尝佳酿一般慢慢饮下,动作优雅,仿佛那只是琼浆玉液,而非穿肠□□,诱惑者旁观者都想上前尝一尝。只是,那放下酒樽的右手却在颤抖,脸上仍然是如沐春风地笑,却环绕着一团死气。拿起的第二杯酒,没等送到口前,便翻然落下,红色的液体倾泻而出,像罂粟绚烂得耀眼,红色的毛毡地毯立刻被腐蚀成了白色液体气泡,冒出袅袅的细烟。
没有人动,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只看着那急速流失的生命。
齐凌傲停止了说话,脸上震惊之色未掩,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在这一刻却有些不确定了。
苏雩在看到的第一时间,放下小绿,疾步过去,素衫之下,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腕,一只手扶上了‘姬良臣’的心脏,‘自然之力’顺着经脉不断传进去。‘姬良臣’能感觉到马上寂然的心脏又有了缓慢跳动,想伸出手拂开,却身体僵硬,只能开口:“齐越王....苏国师可是...能自由了?”
齐凌傲看着他逐渐涣散的目光,点头。盛荆国主做到如此,是为了苏雩吗?
苏雩的额角渗出细汗,放下双手的同时,‘姬良臣’的双眼也慢慢合上。直起身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凝,“如此,可是满意了,我们可是能回府了?”疑问句却是十成十的肯定语气。完全没有等齐凌傲回答的意思,转头对秦怀竹道:“带着绿儿,我们走。”
声音落下的同时,人已经移至大殿外。
秦怀竹抱起绿儿也快速地追过去。
齐凌傲站在大殿上没有动,那是浓度最高的鸩酒,没有人能活得下来,无需着急,现在最好是等待。
第18章 如雪轻逝
齐越国师府。
苏雩从床边站起身来,对姬良臣道:“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他没多少时间了。”声音飘渺,仿佛失了该有的厚度。
“阿雩辛苦了,快去休息吧。”姬良臣坐去床边,没有忽视苏雩很差的脸色,露出一个勉力的笑。
苏雩回头又看了看床上之人,慢慢走出去。揭去‘姬良臣’的假面,真实的年龄还真是年轻?还不到弱冠之年吧,明明生命还未曾精彩过,就要这么枯萎了吗?但是,不得不说这段时间他做得很好,虽然已经在这儿两年了吗,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还真像一只影子呢,若没有现在这件事,大约还是不会注意到他吧,比齐凌傲的暗卫翼的存在感还低。是本来的x_ing子就是这样,还是为了姬良臣才伪装成这样呢?只有,他自己和阿臣知道了吧。不可否认的是,当他带着‘姬良臣’的假面,在大殿上闭上眼睛的时候,自己的心乱了,若是是真的姬良臣又会怎样呢?
苏雩出来,合上门,便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抬头,太阳亮得晃眼,身上冷汗不断。明明才过去一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双暖暖的小手抓过来,覆在他还微微颤抖的左手上,是绿儿。还好绿儿在。
“绿儿想吃什么,爹爹去给你做。”
小绿挪上台阶,靠近苏雩,拿袖子轻轻擦着苏雩额角的虚汗,软语道:“爹爹,我累了,我们去睡觉吧。”
“好。”苏雩撑着腿站起来,还是免不了一个踉跄,小绿又抓上他的手,一起往邻屋走去。
“对了,阿竹呢?”
“他说,去医馆拿解药。”
还好,阿竹还算聪明,没把解药带在身上被齐凌傲摸去,不然,这次就真的不妙了。
床边,姬良臣坐着,脸上往常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床头,一人安静地靠着,双目微合,一张平凡的脸却是一片风轻云淡,尽管灰败之气外露却却仍是不减祥和。
“还望国主莫怪,没把真实消息传回去,我只是想若是您不知道苏相过世的话,时间久了或许会淡忘,再知道时就不那么痛了。只是,现在看来其实不然。”轻轻地叹息,唯一放不下的还是他的国主。
“小满好好休息,这些事不要劳心了......”姬良臣掩在长袖下的手紧握着。
“想见之人现在见了,已是无憾。想做之事,便是重活一世现在也要实现了,便没有什么了。”说着,微微侧了头,目光飘向遥远的窗外。
“...对不起......”姬良臣低头,对不起,明明不该拉你入局。对不起,明明其实或许还有其他选择。对不起,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姬良臣抬头,却见对面之人已经垂下眼睑,脸颊上是长长的泪痕。
姬良臣怔愣一秒,旋即不由自主地叫出声:“阿雩快来……”仿佛叫了那个名字,就有了依靠似的,不必一个人面对。
床头之人又轻轻睁开眼,扯住他的衣角,平淡如水的声音:“其实,不是国主的错,这样的结果本就是我希望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其实,我没有一次拒绝送消息给您的母亲,即使来齐越这两年也是。我想国主其实是知道的,对吧。我不想,但是不能......”
姬良臣怅然,“那都不重要了,小满。”
“是啊,不重要了。有些话本是要带进棺材的,现在想想却又觉得不甘心......”说着负气的话,却力不从心的微微喘息。
“说给我听吧。”姬良臣仔细帮他掖了被角,安静坐着。
“我记得国师府后墙有几棵梅树,这个时候开得正浓,站在墙内也可望得见,国主能否移步窗前欣赏呢?”嘴角掀起淡笑,认真地望着姬良臣。
姬良臣了然,走至窗前,负手而立,窗外,几枝红梅伸入墙内,正开得如火如荼。只是,现在没有欣赏的心情。
身后,飘来淡淡的声音:“怎样,梅开得可好?刚来齐越时就发现了这梅,我一直不明白的是,院子的空地这么多,苏国师为什么偏偏要把梅树种在外面?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你回头可以问问他......”
姬良臣倒是一愣失笑,原来这梅不是野生的,这才放了些注意力在梅上。
身后轻飘飘的声音继续:“...还是这样看着国主的背影说话,比较自在......从小我就被派去国主身边做事,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国主无论做什么事,我都要向国母禀报,原本以为那是出自一位母亲对儿子的关爱,后来才觉得那爱似乎太过分了,过分的事其中就一定存在不合理的成分,我不知道国主的难处,却能看得出国主伪装得很辛苦,所以,对国母的定期回话开始断章取义,只是想您可以稍稍放松一些......直到苏相的出现...才知道原来褪去伪装的国主是那么英伟无俦,我的视线开始一秒钟都离不开您,所以,我渴望着和您站在一起,哪怕只是永远只看着您的背影。我很幸运,得到国主的信任。却很不幸,我终究是辜负了您的信任。苏相大人的事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但是却不敢告诉您,我怕,失去在您身边的机会。所以,我看着得知苏相离开而重新带上沉重伪装的国主,仍未开口......”
姬良臣的身形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回头。
“......后来国主帮我做假死让我逃出来时,我很矛盾,因为我不值得国主对我的好,并且,比起自由我更想带着国主身边。所以,我来了齐越,本意想帮忙,不料苏相已不是苏相了。而齐越朝臣里国母的眼线也找上我.......苏相的身份和能力是怎样被齐越王发现的?我想和国母脱不开关系吧......而这次如何,就只能国主自己去查了......”
床上之人用力地侧了身,目光缠绕在窗前之人身上,眷恋不去。
“...真想再看一次国主意气风发的样子......其实,我更觉得苏国师才是能和国主一起走下去的那个人,尽管不甚了解,却知道他是一个认定了便永远都不会放手的人。而苏相会放弃你们之间感情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国主不是一直都愿意信我的吗?那就再信我一次吧。不要放弃眼前还能抓住的幸福......国主,也不必担心我,我就要拿到我想要的幸福了......”声音在越来越轻,直至消失,平淡安静地仿佛他只是开始了一个美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