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便遂了你的意,往后再不见你。这般省了你的麻烦,也断了我的念想。”
可巧的是,陈侃在小厮的指引下赶到时,贴墙听到的正是这句话。他顿时得了主意,破门而入,利落地摇了摇扇子,道:“好啊你们两个,背着张掾你侬我侬的,还真是一场好戏!”
秦遥夜担心他听到了之前的恶毒言论,一张脸霎时白了。这般模样看在陈侃眼里更觉有隐情,便凑上前去,道:“被我言中了?”
萧敬起身推开陈侃,嗤笑道:“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抹黑人的话。这话说出去,谁信你的?”
说完,他眼神示意秦遥夜先走。可是她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佯装离开,留在附近见机行事。
可秦遥夜哪里走得开,那个小厮已经守在门外,正替自己的主子把门呐。两人交手,小厮落败,她迅速地跑远了。可又担心萧敬与那陈侃闹出事端来,便又立在酒家墙边,悄悄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却说秦遥夜走了之后,陈侃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说的话无法上达天听吗?我要是真把这事捅出去,你和她都跑不了。”
萧敬很是不屑,道:“若今上只听信你的片面之词,不容他人辩解,这天下岂不成了你的天下了?”
陈侃不再说话,神秘兮兮一笑,大踏步出门去了。那扇子依旧摇得起劲,那背影满是得意。萧敬不以为意,只当和那年萧啟那事一般,陈侃只是嘴上骂得狠,实际上也拿他没办法。再说了,纵使他对今上或是肃王说了这事,他们信不信都还是另一回事。
实际上,萧敬当真小瞧了陈侃。陈侃混在一堆贵公子里面,可不仅仅是在吃喝玩乐,他还在为自己聚集人力,可见他也并非一个纨绔子弟。本来此事涉及秦遥夜,他是不欲追究过多的。可是,他已经想到了只让萧敬吃苦头的办法。
说来,陈侃也是头一回碰见萧敬,可他早已听说这人,也知道这人有一外号“痴儿”。在追来的路上,陈侃就听百姓们说“那痴儿竟同那秦遥夜走在了一起”。既然他是萧敬,那就好办了。
次日,阳陵侯夫人进宫觐见皇后,说她儿子看见萧敬对秦遥夜不敬,有越礼之举。她还说,因担心坏了秦遥夜的名声,她儿子不敢声张,只好求她这个做母亲的暗地里说与皇后听。不仅如此,她还将陈年往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说她当年也想过让自家的女儿与他立下婚约,可后来也是听说这人品行不端,这才作罢。
阳陵侯夫人说得情真意切,皇后看在眼里,自然不以为假,当天便将此事告知了今上。今上也不欲大张旗鼓地处理此事,便暗地里令人把那萧敬传进了宫。
萧敬自那次见过张掾后便去问过自己父亲,自然也知道了这背后的曲折和自己的身世。一听传召,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身份泄露一事,当下给自己脸上加了点东西。三两颗小痣稀疏分布,一块暗淡的胎记待在嘴角,霎时如同换了个人。
其实,萧敬对秦遥夜无礼并非朝堂大事,今上却因此宣他入宫,到底意欲何为呢?
第13章 族中老人来相救
萧敬心神忐忑地随使者进了宫。一路上,他都在分析事出原因,怎么想也没往陈侃那边想去。天愈发黑了,几只燕子飞掠过暗夜的天空,留下不安的身影。萧敬又一次陷入了初遇萧夫人时的慌张失措,甚至比那次还要不明未来。
脚步越来越快,他的身体却移得越来越慢,他想起离家时父亲那担忧的神色,还有母亲那不明所以的欢喜。一家人,突然就处在了三个不同的地界,有了不同的想法。
前面的人快步走着,后面的人也似催着,远处近处的灯光都灼烧了萧敬的心,他的心跳个不停,像是被火点着的人在四处躲避。
终于,前面的人停下了。萧敬顺着目光望过去,只见眼前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好些个内侍宫女一动不动地立在殿外,脸上的神情叫人看了直发冷。萧敬的手心沁出了汗。但是,他想起自己已变了装束和容貌,又稍稍放下了心。
正想着,殿里出来个人,传道:“陛下有令,宣萧敬进殿。”
萧敬不敢怠慢,缓缓走入,只见里面点着好些盏灯,照得殿内如白昼般。他还未行礼,就听见一声喝斥,道:“大胆萧敬,竟敢对肃王世子妃无礼,真是没把皇家放在眼里!”
萧敬这下自然知道所为何事了,心中顿时轻松,道:“禀陛下,不知这肃王世子妃是何人,小人并不曾见过她啊!”
今上早已派人打听过,这萧敬确实与秦遥夜会过面,举止不算疏离。如今听他这般说,心头火大,便道:“好啊好啊,你当朕是个昏君吗?若无证据,我何以在这盘问你?”
萧敬知道事情不像自己所想那般简单,甚至觉得自己是被当成了棋子,现今不论是服软还是硬扛着不认,他都会被逼着认罪。毕竟他还没怎么辩解,就已经被今上曲解成了他认为今上是昏君,这般对上不敬已是大罪。
“禀陛下,小人原先是真不知她是世子妃,后来知晓后,便也没再见了。小人自知人卑地微,哪敢有意无礼。恐是有人嫉恨世子妃与皇家结亲,恶语中伤,想要连累了世子妃。”
今上听着他的辩解,也知道自己师出无名,但是,这么个好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他要的不是汝y-in侯府的投诚,而是整个萧家的忠心。纵然萧钰此人无甚才能,也无意升迁,但是他背后的人却是能够掌控整个萧家的人。萧瑾的确是个浪荡不羁的人,可他有着嫡子身份,又是长辈,族中人没几个敢忤逆他的。如若能够把萧瑾召回朝堂,加以利用,到时候整个萧家都会成为他的助力。
“你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那也只是你的辩解之词,是常人之理。你若当真犯下此事,哪还能以常理观之。”
萧敬听了此话,那可叫一个难捱,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还是低头了,道:“既然如此,小人便认下这过错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上早就着人准备好了罪状,论其不敬、无礼,就等着萧敬签字画押。如此一番过后,萧敬被押入狱中。
最先得知这消息的其实是顾容,他虽已令武英回了南方,可武英却将留下的人都给了他。他令那些人时时关注萧家的动静,为萧家人扫除拦路的小人,只为让萧啟在战场上少些干碍。他一听说萧敬被宣进宫,就知道事情不妙,等到半夜也未得着他回来的消息,就知道果然不好了。
接到萧敬被收押的消息后,他立刻差人去探听宫中的动静,想要知道事情缘由。同时,他还修书一封,着人去打听萧瑾的动向。
接着得知这消息的却是汝y-in侯,自萧啟去了西塞,他就被调回京中了,因而消息极为灵通。可是他无意相救,只揪住祖宗家法,说萧敬罪不至死,还未到相救的时候。萧锐本来极为尊崇萧钦,可这事却令他怎么也意难平。萧敬之罪,本就是莫须有,萧钦不去相救,难道等着萧钰那小小的中郎将爬着去求吗?
其实,汝y-in侯是在为整个萧家着想,他以为萧钰一家的秘密已经被今上知晓。如果此刻他前去求情,恐怕会连累整个萧家。倒不如装作不知,以示划清界限。
可是对于萧钰来说,这却是一个足以令他彻夜难眠的消息。他怎么也料不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他想救萧敬,却无能为力。他长着一张颇似肃王的脸,向来不敢显露于人前。如果凑到今上跟前去求情,那这几十年的躲躲藏藏都可能要付之东流了。
这件事,是自当年不得不离弃唐云卿后的第二件令他为难的事。
当年,他没有想过求助父亲,而是自己狠下心来解决了。可如今,这件事他已经无能为力了。这张面孔从未给过他骄傲,而是永远的卑微。他做不到像父亲那般不管不顾,因为他还想好好活着。活着,多么简单却又多么艰难。
萧钰夫人担忧地望着他,她那敏感的心已经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她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答案,而不是一脸愁容地坐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
“夫君,你可得想个办法啊!”
萧钰浑身一颤,有些陌生地看着她,深深地看了许久,才道:“如今,我也没办法。且容我修书与父亲,待他回来后再行商议。”
萧钰夫人觉得此番耗时太久,那时萧敬恐怕就要被判罪,这辈子还没开始就要完了。她无论如何也等不到那时,脑内急急忙忙一想,道:“夫君,咱们可以去求汝y-in侯啊。当初阿慎差点成为太子侍读,他们可是欠了咱们人情的。”
萧钰知道萧钦的脾气,就算去求也是做无用功,可偏又不能明说,不然她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种事还是别牵累了侯府,父亲回来后定会解决此事的,你不必忧心。”
她听了自是不满,对他的怨怼亦摆上了台面。她气冲冲地出了门,打算自己去求萧夫人。
到得汝y-in侯府,她已然伤心痛哭。到了萧夫人跟前,自把那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道是还望相救。
萧夫人虽对她不甚喜欢,可还是念着她当初的大义,允诺道:“此事,我定将竭尽全力相助,你且放宽心。”
她得了这般承诺,心中大石这才落了地。闲聊上一个时辰后,她同萧夫人告了辞,半喜半忧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她也不同萧钰说话,只是坐着生闷气。经过这件事,她越发觉得他无能。要是他愿意求得更高的位置,阿慎哪会惹来这莫名其妙的祸事。
而得知此事的秦遥夜则是心惊不已,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陈侃。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没像萧敬那般落下坏名声,她已经默认为是萧敬一人扛下了所有。她一时气愤不过,出了府,打算寻着陈侃后教训他一顿。
可是,这几日陈侃却做起了正经的世家子弟,乖乖地去家学里念书了,压根抓不到人。这下可把秦遥夜急坏了,偏又不能跟自己的父亲和祖父说起此事,不然到时候可就怎么也洗不清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平白浪费了萧敬的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