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眼前的宫殿开了门,今上端坐在那里,气定神闲。见到萧敬进来,居然笑道:“你可算是来了,朕等了你许久了。”
萧敬这时候才终于有了胆魄,道:“这么说来,你倒是主,我倒是客了?”
今上听后哈哈大笑,道:“你这小辈真有意思,如若成王当年有你一半的气魄,哪还会有今日的你。”
萧敬一步步往前走,一边还道:“可惜世事无常,你见不到成王,也见不到今后的我了。”
今上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接着又消失了,然后笑道:“我可是逼死了顾春朝的,你难道不对此感激一番?”
萧敬一听,胸中怒火立时燃起,大声道:“你生x_ing多疑爱算计,便以为人人都如此吗?”
今上听后嗤笑了一声,从那台阶之上走了下来,到得萧敬面前,才道:“等你坐到我那个位置,你也会变成我这样的。你真以为你有什么不一样吗?这天底下的人,盯着的都只有位置,何曾盯着人。”
萧敬此时已听不进今上的话,正要拔剑杀了这人的时候,却见他已经抽出袖中藏着的匕首,自行了断了。血从那人身上流出,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也只是血的味道。
这天下,真到了萧敬手中了。
萧敬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身后那群人立即跪下身来,山呼万岁。这声音从近处绵延到远处,一声声没有停歇,整个京中都知道,这天儿又变了。曾经的痴儿,做了皇帝了。
几个好事的聚在一起,悄悄地问道:“这痴儿做了皇帝,那那个可怕的秦遥夜是不是要做皇后了呀?”虽然秦遥夜离开京中已多年,可她曾经做下的“坏事”却还是牢牢地印在人们脑中。不过,这些人还是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们觉得,这痴儿如今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估计没那个闲工夫去管秦遥夜了。
事实上,萧敬也是想管秦遥夜的,但是,她却已不要他管了。他以为她还在为当时他把她交给张掾一事而生气,遂打算先处理好一应政务,再来与她细说。
等到他处理好张氏一族人和不愿投降的旧臣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因为秦遥夜和张掾的关系,萧敬对张氏一族还算客气,找了个好地方把他们安置下了,其实也是变相的□□。而对不愿意投降的旧臣,萧敬本是打算把他们贬了官,令他们回乡便了。可是萧骛却告诉他,道:“你如今纵虎归山,是希望这王朝再起一次战乱吗?”无奈之下,他只好以各种罪名处置了其中格外激愤的几个,这才让剩下的人偃旗息鼓,心甘情愿。
处理好这些以后,萧敬去张掾府上找秦遥夜。张掾却拦住他,道:“莫要为难我,她是不愿见的。”
萧敬想着如今的自己是天下至尊,哪有什么得不到的,便对张掾道:“你如今还有官职,不过是我赏你的。如若你还拦住我,我可以让你变得一文不值。”
张掾苦笑一声,立时跪下,道:“陛下今日要是想见她,就请从我的血r_ou_之躯上踏过去!”
萧敬甩了袖子,正要走,却又不甘心,回转身来,问道:“是你不想让她见我?还是她不想见我?”
张掾没有站起身来,依旧跪着道:“臣以为,陛下当是个明白人。她自小就是个聪慧的人,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陛下何曾让她的聪慧有过用武之地?”
这话问到了萧敬的心中,他指着张掾说不出话来,只能一步步往后退,轻轻地说了句:“我当初说去留皆由她,我自是个守信的人。你……照顾好她。”
萧敬攥紧了手中的香囊,那里装着他跟秦遥夜的一缕头发。他下了一个决定,要让张掾有多远走多远,不然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把秦遥夜抢回来。
次日,张掾接到了一旨诏令,萧敬让他在半月之内去南方一个偏僻州城任太守一职。他并无半点怨愤,接过了诏令之后,他就想起了当年他违抗军令回到京中时做的那个梦。原来,有些事情早已在梦中有了揭示。他笑了,他愿意为了那一缕香永远陷入泥潭之中。
张掾问过秦遥夜的意思,她也愿意跟着他走。所以,不过几日,他们就往南方去了。临走之前,秦遥夜把一把匕首拿了出来,扔进了府里的湖中。那匕首,是萧敬当年送给她的,也是她用来杀了太子的利刃。如今,也该一刀两断了。
结果张掾前脚才走,萧骛当晚就带人闯进了张氏一族人现在住着的地方。他从头到尾只说了一个字——“杀”。很快,这里的几百口人都丢了x_ing命,有的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
血水遍地流淌,残损的躯体似乎还在颤抖,每一幕都让萧骛想起了多年前的成王府。那时候,也是这般景象。如今,终于血债血偿。
萧骛挥了挥手,让他的手下先走了。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在这个充满了血的味道的地方深深吸了口气。过往的记忆都被这味道彻底唤醒了。
那是一年冬天,成王府迎来了一旨诏令,说是成王意图谋反篡位,当诛之。成王同党汝y-in侯理应株连九族,但念在萧家为国尽忠多年,成王又有意以一己之身担了重罪,因而仅对成王治罪。成王接过那杯毒酒,一饮而尽。接着,不露痕迹地转动眼珠往后看了一眼,那里躲着一个人——萧骛。
很快,成王就毒发身亡。而宫里来的人并没有按照诏令办事,而是将成王府上上下下全都杀了。萧骛在慌乱中带着成王那怀孕了的小妾躲进了地下室,这才得以躲过这一劫。但是,等到他平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全身颤抖,泪水布满了整张脸。那小妾虽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却也还是神色平常,对萧骛说道:“王爷生前最担心的就是公子,公子无论如何也要保重啊!”
就因为这句话,萧骛隐忍了几十年,就为了等待这一刻,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那个人的后代身上。那个人是谁呢?就是那个染指了蓝玉的皇帝,曾经也被成王称为兄长,是成王最是信任不过的人。
可就是这个人,联合秦家陷害萧家与成王意图谋反篡位。就是这个人,建议杀了成王府满门。成王势大是真,成王想要争夺皇位是真,可是成王从未想过要篡位。成王与萧家关系好是因为萧骛,成王与萧家有了隔阂是因为萧骛,最后成王愿意饮下毒酒也是为了萧骛。
史书不可尽信,野史亦不可尽信,因为真相就是被所谓的史书与野史掩盖没了的。成王之祸,是此之谓。
萧骛在那里待了很久,久到天色将明之时,他才提了剑往回走。隐约间,似乎有一个洒脱不羁的少年郎从他身上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风吹刮着,带来了一声轻轻的“成王哥哥”。
第45章 算而今一曲终了
萧敬得知萧骛血洗了张氏一族后怒不可遏,赶忙去了萧骛府上,问他是何意图。萧骛将手中剑往地上一扔,道:“当年成王府就是这么没的,你以为我为了什么。”
萧敬目瞪口呆,可还是对萧骛不放心,接着道:“难道你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帮成王报仇?”
萧骛觉得可笑,眼前的萧敬果真是个合格的帝王了,却丢了很多珍贵的宝物。他想起了成王,那个说着要为他夺得江山,然后与他在一起的成王。如果那时候成王和萧家没有被秦家陷害,如果成王真的赢了天下,他是不是也会和萧敬一样,容不得他们这些旧人呢?他不敢往深处想,因为越想心中的寒意越浓。
“如果秦遥夜死了,你会为她报仇吗?”萧骛问道。
萧敬想也没想就点头,道:“我一定会。”
“是了,你会为她报仇,我也会为成王报仇。无关所谓的名誉地位,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萧骛道。
萧敬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了,不是说成王之死和萧骥关系密切吗?怎么如今萧骛却一副失了俦侣的模样?他看过的史书和稗官野史都没有谈及这一点,难道萧骛才是那个被史书漏写了的重要人物吗?此时的他,已经忘了来找萧骛的初衷,因为眼前的事实让他觉得自己白活了二十多年。
萧敬又打量了萧骛一眼,然后问道:“你才是……”
不等他说完心中猜想,萧骛就点头了,并且毫不留情地道:“于我而言,你不过是一把报仇的利刃。”
萧敬这些年一直跟着萧骛,虽说后来常有冲突,可这么多年的感情却不是假的。骤一听到这样的话,萧敬心中还是会难过的,可是这种难过很快就被怒意掩盖了。
“那你之前把剑扔在地上,就是在说我可以滚了,对吗?”萧敬气急败坏道。
萧骛唤来了身边的随从,对他道:“把那几个人叫来吧。”
萧敬本就是有气没处发泄,又见萧骛压根不理自己,差点转身就走。可是又不知道萧骛叫来那几个人是为了什么,只好在原地坐等着。
那几个人来了以后先是给萧骛行了礼,才给萧敬行礼。萧骛见后笑了笑,接着指着萧敬道:“今后他就是你们的主子了,你们要记得把他放在第一位。我老了,是时候去过悠闲自在的日子了。”
萧敬,不,应该称之为张敬,因为他后来改了姓,认了祖宗。张敬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直没有忘记这个老人的神情,好似天地之间再无什么可以让他挂心的了。老人的毛发已经全白了,形容枯槁,好似来一阵风他就会乘风而去。可是,老人却像是朝他慈祥地笑了笑,把最后的好东西都留给了他。
萧骛走了,只身一人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向了何处,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去世的,更不知道他的尸骨是否有人帮着收殓。
不过十余年,张敬就开创了盛世之景,百姓生活和乐美满,真真是个“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时代。他开创了士人考试入仕制度,让寒门子弟也有了用武之地。他大力发展南方的海上贸易,不少百姓涌向南方,谋得生计。他减轻百姓赋税,合理丈量农人土地,让百姓都有了立足之地。整个王朝歌舞升平,一派繁荣,在史书上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