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笑了,凑到萧啟耳边,道:“当初慕容忱就是被这药毒死的,哪有什么解药?我就要死了,你这下再也推不开我了,再也推不开了……”
萧啟捧着顾容的脸,接着又抱住他,生怕他摔着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整张脸上都是泪水,他没想过这种噩梦会再次上演。他只是想要逼顾容走,压根没想过要他死。可是,他偏偏趁自己不注意吃下了毒药。
他给顾容盖好被子,对这帐外大喊了一声:“快叫军医!”
军医慌慌张张地来了,可是那时候顾容已经彻底昏迷了。军医对着萧啟期待的眼神,最终也是摇了摇头,叹道:“此毒实在无解,萧将军还是替他安排好后事吧。”
萧啟怎么也不信,他拉着军医央求道:“麻烦你帮他续续命,他还小啊!”
军中人也都知道顾容就是顾春朝,对他也是十分敬仰,可是生死有命,阎王爷要定的人哪里夺得回来。军医只好安抚了萧啟一番,又道:“萧将军,中了这毒本就是苦,多捱一日就多一份苦。你若是真为他好,就别管他了。”
萧啟神志不清地趴回顾容床边,看着他变成青黑色的面庞,忍不住又落下了泪来。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萧啟是真的伤心至极了。他恨自己怎么没有仔细盯住顾容,怎么非要逼他走,怎么就是姓萧。
他让那军医走了,自那年慕容忱死在他面前以后,他就知道,有些命是求不回来的。他再怎么为难军医,该走的人也是没办法救的。他能做的,不过是陪在顾容身边,让他走得没那么孤单。
他可以向太子交差了,也可以向今上交差了,就是不能向顾容和自己交差了。人这辈子,只能跳进一个坑里,要么是重情重义,要么是家国天下,二者果真不可兼得。他选了家国天下,就注定会失去顾容,而选了顾容,就注定要丢了家国天下。可是他太贪心,总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让二者处于平衡状态。结果呢?顾容替他做了选择,谁让自己从一开始就丢过顾容呢?
他抓着顾容的手,捏得紧了怕他疼,捏得松了又怕他感觉不到。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捏着,然后想办法给他一点温暖。顾容未必真的想死,他其实是想气自己,萧啟常常这样去幻想。可是,事实哪是幻想可以改变的。
第二日凌晨,慕容忱死前的那些症状全都在顾容身上发生了,萧啟只能傻傻地看着,呆呆地抱着。他只能看着顾容面容狰狞地忍受着毒发带来的痛苦和挣扎,然后看着他再不复当年的光华,成为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萧啟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也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哪怕是当初差点在西塞没了命,他也没有这么害怕过。可是,顾容死了,他怕了。这可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不会背叛他、不会害他的人了,然而这个人却因为自己永远地走了。
张掾得知顾容中毒的消息后一直很疑惑,这个人为何能够使得萧啟这般伤心。如今又得知顾容已经去世了,便也打算进来看一看。结果,他看到的是抱着顾容一脸茫然的萧啟,而顾容已经变得难以认出了。
张掾一步步走到萧啟身边,像是担心会惊醒他一样。他仔细观察了一番萧啟的神色,突然想起了当年京中众人皆知的传言,难道,这人也是萧啟所念之一?他记得,当年那人姓顾,眼前顾春朝也是姓顾!
张掾突然明白了什么,便问道:“这人是顾容?”
萧啟移过眼神看了张掾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张掾只隐约听太子说过,说是萧敬与一商人有勾结,难道那个商人就是顾春朝?所以他的死其实是萧啟为诏令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如果有一天,有人拿秦遥夜的x_ing命来威胁他,他宁愿自己去死。看着萧啟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对顾容完全没有感情的样子。
萧啟突然自言自语似的道:“他是自杀的……”
张掾以为自己对于秦遥夜的感情会是这世间独一份,如今看来,顾容对萧啟的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世间的有情人,其实并没有x_ing别上的区分吧?对这两人,他除了掬一把同情泪,就只有好生隐瞒顾容就是顾春朝这件事了。
而武英呢?她在得知顾容中的是什么毒以后就离开了。她没打算带着顾容的尸骨回到南方,因为南方也并不是他们的归处。她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因此她也只是简单地收拾了行囊,什么话也没有对军营中的人说,就策马离开了。至于她去了哪里,后来的人们只说似乎在西塞的一个镇上见过一个面容姣好却x_ing情冷冽的女子。那个女子养了一只猫,给猫取名阿述。
作者有话要说:
嗯,快要完结了
第44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顾容去世后,萧敬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攻势愈发猛了。张掾终于退到了京中的郊外,而太子也终于按捺不住地逃回了皇宫。至于萧啟,他去了南方,他要带着顾容的骨灰去南方看看,重走他曾经走过的路。对于过去的萧啟来说,这一举动是在冒险,是绝对的置家国于不顾。但是,如今已经没有了让他犹豫的借口了,因为顾容走了。
张掾拦不住萧啟,只好由着他去。更何况,他觉得萧啟一旦恢复过来,就能够看出他的假装败退,到时候可就难办了。在他看来,萧啟依旧是站在今上这一边的。
秦遥夜知道顾容走后很是低落了一阵子,因为当时她的身边只有顾容一人还能联系到萧敬。而顾容一走,她就再也没有去找萧敬的理由了。她相信,萧敬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帝王,但却不会是最好的情郎。
其实,萧敬早就意识到了张掾的故意败退,因而心中感激的同时又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他是真的想要靠自己的能耐夺取这天下,可是张掾的作为却让他觉得,这是他拿秦遥夜换回的轻而易举的胜利。因而,在最后的攻城时刻,他放慢了步伐,想要让里面的人自己投降。
这时候,太子疯了一样挟持着两个人出现在城墙上。这两个人一个是萧钰,一个是萧钰夫人。萧钰被□□多日,皮肤苍白得不像样,胡子长得吓人,双眼没有半分神采,一身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哪里还有过去的清俊模样。而萧钰夫人则是镇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为之骄傲的萧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萧敬未尝没有看见自己的双亲,萧骛这时却对他道:“成大事者,莫要仁慈。”言下之意,是希望他不要顾念双亲了。他虽对父亲感到不齿,可对母亲,却是由衷地感激。他不能丝毫不顾念,那无关千古后的名声,只是他心中所想所愿。
太子在城墙上喊道:“萧敬,我劝你赶紧自杀谢罪,否则,我就拿你父母来祭奠战中亡灵!”
萧敬正待要抽弓搭箭,却见城墙上闪过一个身影,从太子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下一刻,太子被那人从城墙上扔了下来。可是,那人也被一众兵士团团围住,不知押解到哪儿去了。萧敬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的身影,没多思考就立即率兵攻城。他怕自己慢了一步,那人就要被处死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秦遥夜。她见萧敬父母被太子挟持,唯恐萧敬被要挟,便尾随着太子上了城墙。又听见太子说出了要萧敬自杀的话,她一时冲动就把太子给杀了。至于杀了太子以后她会有何遭遇,她压根没空去想,她只想到了萧敬。
秦遥夜告诉自己,如果这次她没有丢了命,她就再也不记着萧敬了。她不想重回他身边,因为那时候的他肯定会是一国之主,一国之主哪还能兑现今生只她一人的承诺。如果这次她丢了命,那也是她注定难逃,这辈子也就只得记着萧敬了。
正在她低着头任由士兵捆绑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人,正是张掾。他已经听说了城墙上的事情,也知道如今瞒不过今上,秦遥夜的命难保了。但是,他舍了自己的命也要保下她的命。
只见张掾拦住了那几个士兵,大声道:“众将士听令,如今萧敬将要攻破城池,尔等若想自保,反抗到底是行不通的。他能够从西塞一路打到京中,说明他确实颇有能耐,是天定的贵人。咱们如今在此苦苦守城,岂不知后方今上与诸妃嫔早已四散逃去,只求保命。若是咱们投诚萧敬,不仅能给自己留条活路,还勉强算是立了功。”
众将士听得面面厮觑,眼中犹疑不定。这时候,拍掌声从角落里传来,两个人从那里走了出来。一个道:“大将军实在是高见,陈玉佩服!”另一个道:“我等专为迎接新主,众将士何不一起啊?”
那些将士们一见陈玉和孟祯都要投诚萧敬,心中疑惑顿时消散,决定跟着张掾一起,大开城门,迎接新主。至于还被绑着的秦遥夜,自然就被张掾解开了绳索,死死护住了。
萧敬正死了心地攻城,却见城门突然打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人,大声喊道:“我等迎接新主!”
接着,城门大开,一排排将士一齐跪下,做出了听命于萧敬的姿态。萧敬当时正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站着,从那里看过去,眼前黑压压一片,全是士兵。再往远处看去,是四个站着的人。有两个年纪大了,却是捻须笑着,静等他走进去。而另外两个人相拥着,只看得清其中一个人的模样,另一个人的脸埋进了前一个人的胸中。
萧敬没想到一切会如此轻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那城门处站了好久。他迈着步子,走了进去,所有将士都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这条路一直延伸至宫中最神圣的一座宫殿,也是萧敬曾经进过的那座宫殿。
萧敬此时也不过二十多岁,对于这皇宫既有纯粹的好奇又有被压抑的凝重。一道道门像是一层层珠帘,在他身后被放下,又在他身前被卷起。他一直以为,拿下这天下只是一件事情,可是如今心口上的兴奋和紧张都告诉他,拿下这天下便要与纷纭杂乱为伍了。
他的身侧没有一个人,而他的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往身后望去,突然感觉有些腿软。他最终还是决定往前走,因为往前走是不需要顾忌的,只有往后看才需要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