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上都没沾上胶水,挺厉害。本以为这些模型都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没想到这么讲究啊。”
卫宇的表情告诉许明昭,这又是他不能触及的禁区,他只好转移话题。
“就算是小孩子玩的又怎么样呢?长大了就不能再拥有小孩子简单的快乐吗?”
随后的日子里,卫宇依旧为许明昭做饭烧菜,洗完碗后回自己的房间。他从不和许明昭提前说那天是否还有时间一起做模型,他不想提前说了能,又因为没有做好手中的事而食言,让许明昭失望。
他有时会想,可能许明昭并不会失望。
但他也不想提前说不能。有时作业或是其他事会提前完成,还会留有一点时间让他和许明昭做模型,他对自己的效率抱着点点侥幸,他想和许明昭待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会儿。
卫宇在餐桌上摆好两份工具是一个信号,许明昭会放下手中的游戏跑到餐桌边坐下,等卫宇给自己新的模型图纸。
这份不用言说的默契横亘在两人之间,谁都没有上前一步打破其中的平衡。
那个熊猫头套许明昭花了三天才做完,做完时许明昭很激动,戴着它等卫宇抬头看自己。
卫宇淡淡称赞道:“做得很好。”
许明昭的房间没有多余的空位,熊猫头套就被存放在卫宇的书架上。
许明昭逐渐会在做模型时和卫宇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多数时候是许明昭单方面的倾诉,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讲。
卫宇的回应通常不多,但许明昭很喜欢卫宇对他的适当疏离。
说来矛盾,当他倾诉时他是在渴望关注,而卫宇的理x_ing冷淡的“不关注”却让他很自在。
卫宇的态度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让他觉得自己在抱怨或是炫耀。卫宇也没什么倾诉欲,会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急于截过话头说自己的事。卫宇不会先入为主盲目地站队,一味迎合他的态度或意见。卫宇更不会放大他没组织好的话语,努力从中分析出什么潜台词。
他常常觉得卫宇没在听他说话,却也能在停顿很久后听到卫宇问他“然后呢”,表情依然是低头看着模型的专注。
他也能在忘记讲到哪里时得到卫宇的提醒。
他会在很多时刻发觉卫宇连他随口一提的话都记住了,比如卫宇提醒他他喜欢的游戏战队的比赛时间和新款游戏发售日期的时候。
偶尔卫宇长叹一口气,会特意解释不是听他说话不耐烦,而是模型做久了的不耐心。
很多时候,当他不开口的时候,房间静得只有钢尺落桌或是工具划线的声音,两人静默地坐着,各自忙碌,他不觉得尴尬和奇怪。
两人拿棉木奉或是抽纸巾的手触碰到一起,那个瞬间他觉得时间有几秒的放慢,卫宇看向他的手再看向他的脸,脸上好像显出绯红,他也不觉得尴尬和奇怪。
卫宇对两人的距离把握得很得心应手,他很喜欢和卫宇一起待着。
他喜欢上了做纸模,和卫宇。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些忙碌,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好,更得慢啦,抱歉。
第14章 . 过去:朦胧
“我回家了,这三天都不用帮我做饭。”
看到短信的时候卫宇没在意,甚至没细想是什么事才会让一个在外地读书的人匆匆回家。
他打了一天工,在图书馆呆了一天,又独自在家做了一天模型。
直到他接到许明昭的电话,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卫宇,你来北站接我,就现在。”
许明昭的声音沙哑低沉,命令句被讲得坚定却虚弱。
没等他的答复许明昭就把电话挂了。
卫宇抓了件薄外衣套上,门在他身后甩出尖利的一声“砰”,他跑去小区口拦了辆车。
恰巧碰上周五下班,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出租车好不容易开到北站附近,又被倒计时很长的红灯拦住了。一次红灯80秒,一次绿灯20秒,只能过五辆车。卫宇盯着表,离许明昭给自己打电话已经过去了一小时,这一个小时里他打给许明昭的电话无一例外全被挂断了。
打表器的价格没有受停滞不前的车流影响,持续不断地往上跳。
数了数前面的车辆,卫宇不顾司机师傅的烦躁不满就付钱下了车,在车流里一路狂奔去了北站。
许明昭瘫坐在北站候车厅的空闲座椅上,手机只剩20%的电。
他把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又用口罩把整张脸蒙上了,正值换季流感,帽子和口罩人手必备,他的模样不显突兀,却也硬生生地把他和其他人隔离开了。
他挂掉了许多电话,家人的、卫宇的。
他想保存一点手机电量,家人的电话不接也知道是劝解他要振作,要节哀顺变,要向前看。卫宇的电话也许是问他具体在哪,或是有事来不了。
来不了也好,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待够了,就想回去了。
突然被叫回家参加爷爷的葬礼让他一时无法转换情绪。作为长孙,他在老家和爸爸守了一整晚的夜。似乎是刺激过大,尽管一夜没睡他第二天仍然很精神。
精神地看了一天僧人的诵经作法,木鱼声、经文、亲戚拿着花束喋喋不休的慰问和哭声糅杂在一起,听得他混沌不清,恍恍惚惚。
又精神地吃了一天的酒席。酒席上的亲戚多数安慰许明昭,他爷爷八十多岁了,也选了一种最安详的方式——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是件好事。
他想逃离那些人群的嘈杂,原来只不过是投身到了另一群嘈杂。
候车室里人声鼎沸,车站广播的寻人启事、失物招领、列车晚点,没有停过,他觉得是时候打电话给卫宇了。
头顶却被一阵y-in影覆盖,眼前出现了那双熟悉的鞋。
大汗淋漓的卫宇双手撑在大腿上,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说:“许,许明昭,我来晚了。”
他坐着抬头时,卫宇很近。
卫宇环顾人声鼎沸的车站,没有见到许明昭的身影。
戴着口罩的人模样大多相同,在他差点失智要去广播站让“许明昭”这个名字响彻整个车站之前,他看到了相识的侧脸。
许明昭微微抬头又迅速沉下,帽子在抬头的瞬间往脸上打出一层y-in影,却偏偏略过了肿胀的双眼。
许明昭的衣服皱在身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整个人的巨大难过和失落却漫延在空气里。
卫宇凝视着那颗泪痣,跑到了许明昭跟前。
然后,是许明昭勉为其难的笑:“我都捂成这样了,你还认得出啊。”
卫宇喘地说不上来话,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右眼下方。
卫宇视力不差,许明昭的眼睛,总是很好认的。
许明昭站了起来,掏出手机,借着苟延残喘的电量,自拍了一张和卫宇的合照。
照片里卫宇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疑惑,也没看镜头。
许明昭把合照发到微信群里,群名是毫无创意的“相亲相爱一家人”,附上一段语音:“爸妈,我室友来接我了,你们别担心。”
他看着卫宇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先把所有的事全说了。
“爷爷去世,回了趟家,忙了三天。爸妈怕我状态不对,执意要送我回来,我说你来车站接我,他们才作罢。突然叫你来,真不好意思。手机快没电了,才把你的电话都挂了。”
“嗯。走吧。”
卫宇没做饭,许明昭说去楼下的快餐店“将就着吃”,吃完饭,太阳已经落山,两人在路灯的照耀下一路沉默地走回了住的地方。
许明昭把手机c-h-a上充电就去冲澡,卫宇忙着收拾餐桌上的工具和纸屑。
许明昭从浴室出来时,卫宇坐在长沙发上玩手机,他便瘫倒在旁边的豆袋沙发上,点开了家庭群里的未读语音。
音量在车站因为人声嘈杂调到了最高,浑厚的中年男音从他手机里炸了出来。
“明昭!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妈和我都在担心你,快点回个电话!”
“明昭啊,爸知道你难过,爸也难过,可是你这样,爸非常担心。你妈刚才又哭了,你给她打个电话,我们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