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唯一的玩家,线索需要自己找,小怪兽需要自己打,出了什么事只能回档,没人拖后腿也没人带着飞。
这就很不愉快了。
印桐在水池前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长耳朵兔子挥着安全斧砍碎了面前的镜面。蛛网般的纹路在冰冷的玻璃上绽开,瞬间撕碎了玻璃后存在于另一个位面的刽子手,印桐向后退了两步审视着兔子下垂的消防斧,视线在水池上方并排的三面镜子上扫过,满脑子都是“这个副本至少能读档9次”。
当然如果算上隔壁女厕所里的,搞不好可以读档18次。如果你跑得快还能算上走廊那头的厕所,两厢一加就36次了。
就是跑一次至少三分钟,这时间差放在追逐战里恐怕要玩完。
这所学校里的厕所算不上造型别致,清一色单人单间的普通蹲坑,既没有别出心裁地配上娇花绿叶,也没有一时兴起刷成五颜六色。
为了安全起见,印桐存完档就挨个观察了厕所隔间的内部构造,这种在传统恐怖游戏中通常被规划为吓人榜首的地点,在箱庭online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演,它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搞不好真的是全走廊唯一的安全点。
复活点通常有安全保护这个设定没错,但是将安全保护装在厕所里,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然而箱庭online这游戏令人无话可说的地方并不止这一处。
从再度在教室里苏醒开始,印桐就觉得这游戏的自由度恐怕有一定的局限。NPC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同一坐标点刷新,童书遥总会按时推开教室的后门,下楼拿钥匙的一定会是闻秋,会不会遇见闻老师只区别于他和童书遥行走的快慢。
剧情是不会改变的,总会有人(NPC)负责将他带到五楼尽头的活动室。“引路人”总会自然而然地承接上介绍故事背景的职责,偶尔还会客串一下提供线索,旁白的功底十分深厚,一个两个都像是从戏精学院毕业的。
他们做的事情都是相似的。印桐想,就像董天天那张提示卡上写的,“我们永远无法改变命运”。
可倘若命运无法改变,又为什么要设置出BE、HE和TE三种结局?
c.ao控游戏的那位GM究竟是谁,它到底做了什么?又想通过这场游戏得到什么?
印桐离开厕所,对等在门口的闻老师笑了一下。
他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随口将话题拐回了方才的背景介绍上,他说:“我还没来得及问呢,杨旭那件事之后怎么样了?我到底有没有把安小朋友救下来?”
闻秋从表盘上挪开视线,放下手看了他半晌,意味深长地轻笑道:“我以为你知道结果。”
印桐眨眨眼睛,先一步迈开腿向走廊尽头的活动室走去:“但我不知道过程。”
“过程不重要,”闻秋说,“我们其实也不知道过程。”
闻秋有时候觉得自己很难对过去的印桐做出一个正确的诠释。他并不了解那个人,就像他们当初根本想不通印桐为什么要将谭笑带进小团体,也根本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放任杨旭继续折磨安祈。
“那大概是你独创的驯兽方式,”闻秋闷声笑了,“你的事我们大多c-h-a不上话,所以后来你三更半夜冒充安祈跟杨旭打了一架时,我们都傻了。”
“董天天知道以后,差点把杨旭再打回医疗舱里。你看他表面上跟你又吵又闹的,其实那小子跟程明雀的忠犬程度不相上下。”
“傻人有傻福吧。”
印桐瞟了闻秋一眼,轻笑道:“你这话要是让董小天听到,他可是会蹦起来抽你后脖颈的。”
“所以不能让他听到呀,”闻老师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过我和他关系没那么近,他就算再气也不会抽我的。”
印桐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心道人是会变的,谁知道未来又怎么样呢?嘴上却依着闻秋的语气,继续问道:“之后呢?之后谭笑跳楼了,安祈被注s_h_è 疫苗了,杨旭不闹腾了,我们也就都消停了?”
闻秋摇了下头:“之后,我们就迎来了一个新的转校生。”
“新到什么程度?”印桐问。
闻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走廊尽头的活动室,紧闭的门口站了三三两两好几个年轻人:一前一后模样相似的姐妹花,靠着窗户吹泡泡糖的叛逆少年,不停翻书的三好学生,跳起来冲印桐打招呼的程明雀,被程明雀吵得直翻白眼的董天天,以及乖巧地等在门边的安祈。
然而除了他们以外,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低着头的女生。
她扎着双马尾,脸白得就像身后的砖墙,听见声音后从刘海下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隔着嬉闹的人群远远地看了印桐一眼。
神色y-in冷,就像是某种长居于深海的鱼类。
第90章 闹剧
傍晚19:00,程明雀拍亮了活动室内的照明灯。
一群在教室外站得直打哈欠的小伙伴鱼贯而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椅子。董天天刻意绕了大半个桌子从印桐身后“路过”,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剥了包装纸扔进自己嘴里,又趁着印桐还忙着和安祈咬耳朵,顺手也给他塞了一块。
极端浓郁的苦涩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印桐仰头看向身后的肇事者,整个人都陷入了懵逼的阶段。他眨着眼睛,脸上的表情仍有几分茫然,呆滞得就像个受到呵斥的小朋友,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股“你为什么欺负我”的气息。
“看什么看,”白炽灯下的董同学绷着张脸,睨着眼睛居高临下地冷言冷语,“隔壁班的小姑娘减肥用的纯黑巧克力,吃不胖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脸都白成什么样了,还好意思看我,也不怕把我吓出精神病来。”
哇唔,还挺凶?
印桐眨了下眼睛,看着面前用鼻孔直视他的董天天,默默地把闻老师在走廊里说过的那几句话又捞出来回忆了一遍。
他记得闻秋当时的形容十分温和,他说:“董天天这孩子也就表面上和你又吵又闹,实际上背地里跟程明雀的忠犬程度不相上下”,如今看来所谓的“忠犬”估计隔了不少滤镜,所谓的“又吵又闹”也得到了不少美化。
他对董天天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咖啡店里的小姑娘,满脑子都是对方穿着裙子时那副羞怯的模样,哪怕后来多了游戏里的毒舌加成,也丝毫没把对方和“凶神恶煞”划上等号。
然而三年前的董天天确实和未来的大不一样,十六七岁的董小朋友正处在叛逆的高峰期,他不仅毒舌,还自带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傲娇。
要不是面板上的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升了一截,印桐恐怕要以为这人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董天天不清楚印桐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投喂完巧克力,就刻意略过中间的空位坐到了下一张椅子上。他坐在印桐的斜对角,一脸不耐烦地把玩着桌上的旋转相框,相框里装着一张手写的便签条,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标注着——“17”。
印桐环视了一圈。
从他左边算起,依次落座的是安祈“6”,程明雀“15”,姐妹花“18”和“14”,三好学生“2”,叛逆少年“19”,闻秋“5”,董天天“17”,以及坐在印桐右手边的y-in郁少女“12”。
他自己面前写着的是“0”。
这些数字出现得毫无规律,它们凌乱得就像谁随手画下的涂鸦,被人毫不怜惜地关进了桌上的玻璃相框里。
没有提示,被系统称为“道具”的那本书上也没有相关的介绍,印桐在飘浮于半空中的系统界面上来回扫视了两圈,除了终于涨到10%的副本进度条外没有收获任何有用的消息。他仔细搜索着脑海中和这串数字有关的信息,试图从自己堆积的记忆中翻出蛛丝马迹,然而努力毫无成效,倒是安祈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停地刷新着出现频率。
“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了?”
他撑着脑袋叹了口气,终于转头看向了身边一直冲他发送视线信号的安祈。三年前的安小朋友明显比未来更不经逗,他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了一下,而后慌不择路地移开视线,瞬间羞得耳廓通红。
他目不斜视地看向桌子中央,声音轻得就像一句呓语:“你好像不大高兴。”
印桐回道:“我一直都不怎么高兴。”
安祈问:“为什么?”
“最近倒霉事比较多,”印桐随口应了一句,不太自然地将话题绕开,而后刻意揽过安祈的肩,冲场内抬了下下巴,“怎么就来了这么几个?”
他这话说得并非毫无根据,会议桌边一张椅子对应一个装有便利贴的旋转相框,印桐粗略扫了一眼,至少还有三个人没到场。
倘若始终都像个知情者的童书瑶算一个缺席名额,那么剩下两个人呢?又是从哪来的通天大能?
印桐眯着眼睛,试图将在座诸位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刻在记忆里。他尝试着从对方细微的面部活动中窥探到有用的线索,尽快确定这个副本到底要玩什么。
参考新手教学设立的关卡来看,围着桌子坐成一圈唠家常的纯文字游戏显然不是箱庭online主流游戏模式,那些隐藏在幕后的神秘GM更倾向于看着他们倒霉,在走廊上跑得头晕眼花或者被突然出现的非人类吓得嗷嗷乱叫。
纯推理即枯燥又无聊,不仅影响游戏的体验感,还对玩家的脑细胞十分不友好。
所以主线副本开启了这么长的前情铺垫一定会暗示什么,在这间活动室里,一定还有什么印桐没注意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