镊子将r_ou_片放在案上的大圆盘中,与之前几百片r_ou_公整地摆列成花瓣般的队形。
他实在太老了,不知手还握不握得住刀具。
这一回受刑的人,罪大恶极,比之前两位,都更该死得多。
老人眼中流露激烈的杀意,却突然听见一声极凄厉而悔痛的惨叫,穿透石门。
薛洋是极能忍痛的,如此痛彻心扉的哀嚎,正是胡古月想听的那道声音。
他一挥袖子收起凶器,又看了下r.ì晷,皱眉道:“清醒得这么快?”
“来人,有谁在吗?来人,”晓星尘仓皇无措的求助,一声急过一声,泫然欲泣地传了过来,“救人,救人!”
胡古月扭动壁上机关,开启石门。
他刚负手走进去,便讥讽地怪笑了一声:“这般不经Cào。”
室内弥漫着浓郁的,男人j.īng_液的气味。满地都是破碎的白绫,显示方才战况之激烈。晓星尘覆眼的白布又重新绑上,正哆哆嗦嗦地给地上的薛洋拉好衣服,全是悔不当初的神态。胡古月的话语如此刺耳,道人豁然拔出霜华指着胡古月的方向袭来。
这闻音辨位、一剑封喉的功夫,真是晓星尘得不能更晓星尘。胡古月之前从未和他j_iao过手,却似乎对他招式力道与角度的每一抹细枝末节都熟悉入骨,极熟练地弹开霜华剑身,落脚无声地来到薛洋跟前。
他嗅觉极好,微微低头,便能闻到薛洋身上j.īng_液和血液的味道。或许是被折腾得太过,此时的青年肌肤格外苍白。一个心神激d_àng的瞎子自然为他穿不好衣服,薛洋的衣襟并未全然拉拢,肩膀上一枚青紫而冒血的咬痕,彰显道侣方才求欢的粗野,真是楚楚可怜。奄奄一息的黑衣青年长发凌乱,糊得满脸都是,他单手撑在脸颊上,手背上是被指甲掐入的深痕,指缝间渗出鲜血,苍白的唇在无声呻吟。光是露在外面的肌肤便有三处伤口,连脸都不放过,也不知薛洋衣服底下,此时是多么凄惨凋零的光景。胡古月只见这后生整个人神志不清,双颊酡红,呼出的白气都透着身心苦不堪言的崩坏,人虽然高大,却因脆弱而显得格外瘦细。
胡古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晓星尘持剑四顾茫然,又胡乱扑到薛洋身上,摸索着拉过聂氏的鸦羽外裘,为薛洋裹上。
他六神无主地摸着薛洋肩上、脸上的伤口,连胡古月轻轻巧巧避开了自己也不知道,整个人、连声音都一起抖得几乎散了一地:“……阿洋……薛洋……薛洋……你还好吗……”
和义庄崩溃时,神态丝毫无差。
晓星尘缠眼的绷带随主人源源不绝的颤抖而微乱。他想伸手去碰薛洋受伤最严重的后庭,但又不敢,手伸出又缩回。胡古月听着晓星尘清丽的嗓音,看着晓星尘脆弱悔恨的神态,胸中传来阵阵快意,踩住晓星尘雪白的袖子,弯腰掐起道人的下巴:“你还真是情深,见他受不住,便提前清醒过来。”
晓星尘刚要开口,却体内y-in毒上涌,似乎勉力压下喉中鲜血,抿唇轻咳。
胡古月一字一字道:“我本还等着欣赏,你将自己所爱生生Cào死后的反应呢。”
晓星尘猛地站起,同时刺出霜华,胡古月轻声道:“你不是要求我进来医治薛洋吗?”
霜华不得不止住,胡古月不耐烦地推开喉前的剑锋。
晓星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怎么回事……为什么……”
他激动之下,体内y-in毒只能发作得更快,边说边用手捂住口,轻咳不休。
他掩着口,彻底崩溃了:“你为了什么?!”
胡古月如他所愿,亮出企图:“不把薛洋弄垮,我如何能杀得了你?”
“他原本好端端地在当金麟台的客卿,”胡古月道,“若不是你出现在他眼前,本没有后来又是入狱又是被清理的那许多的事。而金光瑶有这样一位得力帮手,未必会对聂怀桑毫不起疑,说不准他一辈子都在夔州和金麟台上风生水起,背靠仙督好乘凉,又哪会落得今r.ì如此不堪的下场。”
“你就是一个扫帚星。”他道,“下山之后,害死满白雪观的人,害死常家最后的活口,害死整座义城的人,害死聂怀桑和江澄,亲手捅死来救你的宋岚,断气后还连累薛洋拿自己的yá-ng寿补给你。你不过仗着苦主们喜欢你,就恬不知耻地只顾自己偷偷快活,欺师灭祖地苟且偷生。”
“无论是对山上你师尊,还是山下所有对你好的人,你都是彻头彻尾的害人j.īng_。”胡古月冷冷道,“而薛洋自从遇见你这祸水,就再也没有好r.ì子过了。”
当的一声。
霜华坠到了地上。
“胡氏与世无争,本也不想逼死当世仙督。”胡古月欣赏晓星尘凄苦神色,道,“可入岗前一番试探,他连佩刀都不愿解,如此心高气傲,老夫真是不敢赌他会在威逼利诱下将你j_iao出。再说,即便他为了聂明玦可以舍你,但此人心有七窍,难免不为你谋个生机之局。”
“再说了,”他用脚尖轻轻踹了踹薛洋,垂眸道,“无论如何,薛洋都会拼死护下你。”
“你问我为什么要对薛洋出手,”他道,“是因为你。”
晓星尘跪在奄奄一息的薛洋面前,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你要杀我一个人,”晓星尘捂着嘴勉力压下喉中烫意,不可思议道,“竟拿你氏族满门作赌去谋害仙督!你要杀我一个人,竟要将我身边所有人都逼死?”
他停下质问,用手温柔抚摸薛洋高烧滚烫的额头,伏在薛洋身上,慌乱不已。
晓星尘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在胡古月脚边缩得很小很小,仿佛变成了很虚弱的一团,单手去拉胡古月衣摆:“你放过薛洋,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放过剩下这些人。”
他身怀绝世武功,手握霜华宝剑,本能取胡古月x_ing命于手下。
可之后他怎么背着薛洋走出平龙岗竹林的迷阵?他体内被y-in虎符的邪气侵入,又被编钟勾得乱魄,真要动起手来,胡古月若身怀什么恶器,也根本不是对手。
胡古月冷漠地看着晓星尘,笑一笑,弯腰要去掏薛洋怀中的y-in虎符。
可晓星尘突然又横剑将他逼开,一步不让地挡在薛洋面前。
“饶了薛洋吧。”他边说边痛苦地掩唇,发出呜咽,语调却万分坚毅,“别碰他,我跟你走,绝不反悔。”
胡古月冷冷看着他,突然甩出一柄飞刀,剜了晓星尘左膝一刀后又飞回老人掌中。
晓星尘果然直挺挺站着不躲,硬接下那刀,单膝跪在地上。
胡古月双目全是自负同快乐,施施然从袖中又翻出那个布包,轻轻抖开,转身道:“去刑房。”
晓星尘抿唇,摇晃着站起来,将地上的降灾拾起,也不去管剑鞘,只塞剑身到薛洋手中,极为珍重而温柔地拂过薛洋混乱的脸,便转过身。
一只皓白如月的手突然伸出,死死揪住晓星尘衣摆。
晓星尘一怔,一根根掰开薛洋纤细的指头,跟着胡古月离去了。
石门落下之前,晓星尘还回头朝地上的薛洋望了一望。男子白绸覆眼,神态、身姿乃至抿唇的细微弧度都文静单纯,虽落魄之至,但举手投足间有种晓星尘独一无二的韵味,明月清风一如当年。
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见我轻鸿毛。
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
倾城07.惜霸业情钟,皆成白骨。
九鼎黄芽栖瑞凤,一躯仙骨养灵芝。
蓬莱不是凡人处,只怕愚人泄世机。
——唐·吕岩《七言》
——八十五年前——
“延灵大哥,那r.ì在南山寺,僧右愚对你甘拜下风,好威风啊!”
元朝延祐六年,时维己未,岁属肖羊。一列华车宝马的煊赫队伍,正在岐山宽阔平坦的驿道上缓缓前行。
这行人马穿戴华美仪仗考究,在岐山温氏的地盘上豪气干云地谈笑风生,如闲庭信步般坦然自在。在这群身着j.īng_致炎yá-ng烈焰家袍的世家子弟中,唯独一名方脸青年道袍雪白,正答道:“少宗主莫再夸我了,先仔细看看我从僧主持手上硬要来的这张图。”
少宗主闻言便低头细细查看手中的图,边看边道:“这是南山寺此次重铸唐朝铜钟的设计图纸。这枚铜钟悬挂在大雄宝殿左角,直径三尺八寸,高五尺六寸,重一千三百多市斤,钟上有僧主持的题铭——比唐朝时阔气得多,难怪要请儒、释、道三家共赏。”
“不错。”延灵道人点头,“请少宗主再看云南监察寮传来的图纸。”
“这是上月刚扩建好的圆通寺地图。”少宗主翻看第二张图纸,道,“供着成宗的‘赐玺书嘉’,山顶新建接引殿,气势恢宏有几分我温氏扶桑殿的意思。然而就这些,工程历时整整十八年,实在太夸张了。”
“陀罗寺在唐朝南诏时代便是江湖中佛道的领袖宗派,是昆明最古老同时也是最大的寺院。铁穆尔非要出资扩建,下旨改名圆通寺,意在从佛道入手,收编汉人的江湖门派。”延灵道人一声叹息,“对抗了整整十八年,佛道终究还是屈服于蒙古人了。”
“大哥,”少宗主收起图纸,缓缓开口道,“当今圣上,和之前那些蒙古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