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渊眼角暗瞥赵慎,见他听完自个的话,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嘴角翘了翘。
媳妇给李氏银子,他都是知道的。而李氏又拿银子买了补品给他炖着吃,他也是一清二楚。他可没什么用媳妇钱就气短的想法,在他看来,能让一个人迅速融入新环境,就不能太见外。他和锦言本就是夫夫,若是什么事都分得明明白白,不是成心叫他生出自己是外人的念头吗?
离中据南陵不远,坐着马车,也只二日的路程。刚开始项渊还挺新鲜,一路上不时打量外头的景色,可等上了官道,马车跑起来后,项渊就痛苦了。爆土扬灰不说,路还不是特别平稳,周围更没啥好看的美景,真是遭老罪了!
所以这会到了南陵,项渊顾不上还没到客栈,急忙跳下马车,理理衣衫,打算步行。
“锦言,下来一起走走,认认路。赶明我备考没时间陪你,你也好自个出来逛逛。”
项渊不说,赵慎也是要下来的。这一路坐过来,他也难受得紧。怪道人们总说出门不易呢,合着不止路费所费颇多,这路行起来也是各种不适应啊。
赵慎下了马车,舒展手脚,刚把手伸到一半,就见项渊站在旁边双手很不引人注目的小幅度伸展,顿时嘴角又抽了几下。
很多时候,他怎么就觉得项淙子比他还像个小哥儿?忒讲究了!
项淙子:········
若是他知道赵慎怎么想,定要喊冤。
在这里他虽不是世家出身,可他前身是呀!家教严格,起居坐卧全要合乎规矩,二十几年的习惯下来,真不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
到了之前订好的小宅院,主家把钥匙送来,收了租金,又道厨下已经备好两天的瓜果蔬菜,这才离开。
项渊打量这处小宅子,只两间房,一明一暗,暗的那间是堆放东西的仓库,明的这间做卧房,灶台垒在院子里,只简单搭了一个Cao棚子。虽简陋了一些,却干净整洁,透着股舒适的氛围。
俩人把带来的东西都归置好,项渊就挽起袖子准备中午的饭食。赵慎不好白等着吃饭,便站在一旁,洗洗菜,打打下手。
项渊一边挥舞着锅铲炒菜,一边偷眼看旁边低头认真洗菜的赵慎,咧嘴无声笑笑。
这样挺好,夫夫搭配,干活不累!
项渊不是啥大厨,做的饭菜味道也不是多惊艳,来来去去也只会那么几样,不过这也比赵慎好很多,他是一样不会。简单炒了两个菜,俩人吃完,赵慎自觉地收拾碗筷,都打理好进屋一瞧,项渊已经做到房间窗前的桌子温起书来。
对项渊的用功,赵慎不得不佩服。
不知旁人如何,只看项渊,赵慎就觉得他是他见过最努力用功的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读书背书,练字作画,一日不辍。
赵慎动作轻巧的出门,留了张字条,便出门去瞧他之前租下的铺子。
前世,那个项渊到死都没中过举,为此几乎疯魔,不然也不会以折磨他为乐。可重活一世,赵慎却不敢肯定。因为此间的项渊真真不像前世那个混账。有时他恍惚起来,竟觉得这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亲眼见到项淙子这么努力,此时乡闱,说不定真的会中。届时项淙子成了举人老爷,成为和赵老爷一样的人物,他和项淙子还能和如今这般相处吗?举人不同秀才,中了举就等于半脚踏入官场,身份地位全然不同。而他是小哥儿,除却样貌不出众外,子嗣上也分外艰难,跟香软的姑娘家完全比不了。日后若是项淙子想纳妾或是更绝情点直接休弃他,他·····
赵慎攥紧拳头,还是想法子多挣钱,有了银钱傍身,即便处境再艰难,总能活下去。
项渊不知赵慎的忧心,温好书出来,见了赵慎留的字条,心里对他的去处有谱后,想了想,也理理衣裳出门来。
这次乡闱设在南陵府州,附近州县的学子全要赶过来。到街上一瞧,十个人里有八个是学子装扮的,熙熙攘攘,纷纷杂杂。项渊找到和离中潜心社秀才们约好见面的酒馆,就见林宏正坐独自在里头喝茶,神色淡然,再一瞧,张彦也在。不过他在另一桌,似乎遇到认识的人,正聊得开怀。
“博之。”
“淙子来了!”林宏站起身,见到项渊很高兴,让了座,道:“以为你还要几日才能过来。”
“你们住在哪里?”
项渊走过去坐下。
“定的晚了,只能将就客栈。”
项渊接过林博之递来的茶杯,下巴点点张彦那边。“那桌的人你认得?”
林宏也望过去,见张彦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桌几个襕衣秀才全笑起来。掩下眼底的失落。“那桌是南陵城平山社的士子们,瞧见那个穿白衣的没?他是白成白文景,据说学问很是不错,曾得到过林公的夸奖。这次乡试,说不准就是他拔得头筹。”
项渊看过去,果然有个穿白衣的年轻人坐在那。腰背挺得笔直,嘴角虽含笑,却不达眼底。
是个高傲的人。
“能得林公夸奖,看来这位白兄的学问果然不错。”
林宏笑笑。
张彦结束那头的谈话,回来见项渊到了,抚掌大笑:“嗐,真是说曹cao曹cao到,淙子可是来得晚了些,刚刚还说到你呢。”
“哦?”
张彦不等项渊说话,转身又对那桌扬声道:“这位就是我们离中潜心社的项渊项淙子,文景兄刚刚不是还说想见一见吗?喏,这就是了!”
第20章 争锋
项渊冷眼瞧张彦异常热情的对那桌子秀才公介绍自己,话里话外却全都表示他同自己有多亲近,不由看了眼林宏,果然见他神色黯然,强撑着挂了一脸笑。
“淙子兄,久仰大名!”
白文景摇着一把折扇站起身,冲项渊拱拱手。
“不敢当。”
项渊瞧着白文景面上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眼底却带着轻蔑,便不想和此人太过热络。
白文景没想到项淙子这般不识趣,说句久仰大名,他就干巴巴回一句不敢当,还真脸大。当下脸色就冷了下来,扯扯嘴角,道:“前日有幸拜读淙子文章,只觉遣词造句无不精准,读来荡气回肠。”
项渊挑眉,这话夸得,感情他的文章就只是浮于表面的虚华?
“但是,文景对淙子的一些观点,却不敢完全苟同。”
果然有但是!
项渊暗笑,这白文景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搁在他之前活的那世,就是个完全没长大的孩子,如今却要故作高深,拽文嚼字的。
“文章向来提倡百家争鸣,各抒己见,文景但讲无妨。”
白文景一噎。项渊这话说的,倒像是他小肚j-i肠,小人之心了。
“大家皆知‘返璞归真,勤勉务实’乃是林公首倡,在下不才,曾得林公当面教导,对林公为人处事大为敬服。对林公的提倡,文景也曾日夜揣摩,私以为林公此举不过是忧心时人奢靡过度,浪费成风,以一己之力劝导世人节俭朴素,崇尚自然。至于淙子的主张,未免有些牵强附会。”
项渊面带笑容听他讲完,又等那帮南陵平山社的秀才公们表达完十二分的赞同后,才施施然开口:“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文章,莫不是各抒己见。若是对一件事,大家的看法竟完全一样,那么从古至今,又哪来的各家学派争放异彩呢?”
白文景白皙的脸登时涨红,拧眉沉思,终不情愿拱手表示受教:“是文景自大了。”
项渊只笑笑。
这个白成是个聪明人。
虽x_ing子高傲,却难得脑子清明。自家才到南陵,名声不显,而那白成能被众秀才拱为首座,不是家势强悍,就是自身能力过硬。这场争论,若是一上来白成就力压自己到好说,可惜却被自己四两拨千斤打发回去。自古文章争辩就没有个定论,好不好的全凭一张嘴。一个回合,白成就试探出项渊不好相与,索x_ing干脆低个头,不仅显得雅量,而且杜绝了项渊睬他上位的可能。
不得不说白成不仅聪慧,而且反应极快。
与白文景同桌的秀才们没料到项渊只一句,就叫白文景偃旗息鼓,登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笑话,他们可是做好了舌战三百回合的准备,咋地一上来就歇菜了?!
再看,那项渊到是显得很无所谓,而白文景虽还带着不服气,却抿嘴不再言语,神色清冷,态度疏离,同桌的秀才们相互望望,终不敢造次,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张彦见此,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哈哈哈哈,淙子还是这个脾气,挑起旁人的文章,全是刺,轮到自个了,就有一百种理由。来来来,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不如两桌合作一桌,大家一起吃茶论文?”
也不知这个白文景是何背景,竟累得张彦如此上下忙活,小心讨好。项渊心下不悦,不想在此多做纠缠,正想拒绝,就见林宏走过来,婉拒道:“秀林不用劳烦,我和淙子约好要去书局,此时再不走,天晚怕是书局该关门了。”
张彦似乎没料到林宏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热络的表情骤然冷了下来。“哦,那还真不凑巧。”
林宏似乎不想多说,只冲白文景他们微笑着点点头,项渊也跟着拱拱手,道了句有缘再会,便起身离开。
路上,林宏苦笑着对项渊道:“想必淙子也看出来了。”
“嗯,张彦这是打算找个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