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除了我们离中的八篇,剩下的这四篇都是八曲那边的。”林博之上前把属于八曲的那四篇指给项渊瞧。“往年八曲总是以我们离中马首是瞻,新的策论一出来,就巴巴使人复写回去,今年虽也使人来抄写,却也带了这四篇来,明面上说得好听,‘奇文共赏’,可实际上却是来炫耀的。不过,八曲这四篇策论,的的确确高出我们离中的。”
“我冷眼瞧着,离中这几年出的策论的确平平,若是我们再不努力,日后离中势必要被八曲压下。”
许文林难得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我们离中的文章虽大体不如八曲立意奇妙,可若单论文章的遣词造句,我却觉得离中远高于八曲。”
项渊放下书稿,目光温和,语气平静。
林博之几人却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集体呆愣在原地,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这项淙子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成?居然今个一句批评的言语都没有,反转而夸赞起来!
许文林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瞪着项渊,“项淙子,你,你没有别的话讲了?”
项渊转身,有点莫名其妙。
见他这幅无辜的、摸不着头脑的样儿,在场的几人全都觉得牙根有点痒。
别以为这会子摆出副无害模样,大家就会忘记项淙子之前有多叫人咬牙切齿。项淙子做文章不成,可看的冷僻偏门杂书却多,歪道理一大堆。无论是什么样的文章给项淙子瞧,他都能从中挑出点无关痛痒的瑕疵来,问题可有可无,非项淙子揪住不放,而他偏偏又说得有理有据,林博之他们有心反驳,却无从下嘴,只能憋得难受。如今冷不丁从项淙子嘴里说出的都是好话,一时都无法适应。
“难得听到淙子一句批评也无,我们还真不太适应。淙子养伤的这段时间,心静气和,想必文章定能精进不少啊。”
李广宇打破静滞,气氛总算活跃起来。
项渊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年少轻狂,叫各位见笑了。之前浑浑噩噩,虽书读的多,文章却总做不好。不过这次因祸得福,被拍了一砖头,脑子反而清明起来,许是一直堵塞的x_u_e窍通了也未可知。”
“还有如此奇事?还真是祸兮福所倚啊。”
项渊做高深莫测状。
他总要为自己的变化找一个理由,如今这样正好。
第5章 中秋节礼
自巧遇潜心社秀才聚会后,项渊时不时跑去露一下面,每次去都很低调,安静的听别人讲,偶尔发表的看法,也全无锋芒。林博之等人从最开始惊诧,到现在已经默默习惯,暗地里不免有些不厚道的觉得项淙子被拍砖头真是拍的太好了,总算不像之前那么讨人厌。
项渊慢慢了解现在所处的朝代,了解它的方针政策,了解风土人情,暗暗记下需要避讳的事。回到家中就练字,读书,作文。要想在这个完全不熟悉的朝代扎扎实实做点事,就得下官场。而他如今只是生员,要想入仕途,就要一步步考上去。其中的艰难,比之高考还要夸张。
项渊在等,等一个机会,一鸣惊人。
时间缓缓流逝,眨眼间中秋佳节到来,李氏准备了四色礼品,项渊作为赵府的准儿婿,是要亲自送节礼的。
李氏针线不济,项渊节日要穿的新衣新裤都是小丫头阿停做的,别看阿停年纪小小,针线活却很熟练,做的衣裤针脚密实,尺寸贴合,项渊穿戴起来,总觉得不比现代名家裁缝做得差。
李氏笑眯眯的看项渊夸奖阿停,眼里别有意味。项渊没注意,阿停瞧见,微微白了脸。
赵府在离中城东,过了鸣鸭河桥,转过杏林巷,就到了。
项渊在赵府门前,遇到同样提着四色礼品盒子的年轻男子,同样是秀才襕衫,因那人身材高大匀称,衬得一派风流,反观项渊,虽也高挑,却身材瘦削,圆润的秀才襕衫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丝毫看不出秀才公的倜傥来。
项渊认出,男子是赵府大小姐,他原定的未婚妻的未婚夫,孙骏,孙和民。
两人互相点头问好,一起进门。看门的小仆一路小跑去通知赵老爷,二人刚过了照壁,赵大公子就迎了过来。
“父亲在书房等着。”
赵大公子还不是生员,只穿着家常长衫,说起话来一板一眼。
项渊三人一起到了书房,赵老爷端坐在上位,语气很和善,先是聊了几句家常,问候问候家里长辈,之后又就学业上考校项渊和孙骏,见两人对答如流,面上现出满意之色来。
“淙子,中秋过后你和锦言就要成婚了,许侍作为阿爹,不免有些挂心,你去后面见见他吧。”
项渊拱手告退,心知这不过是赵老爷的一个托词。
大梁到了靖安这一朝,许多限制已经放宽很多。就比如说他因为已经和赵慎订了亲,每次登门,都可以借机见上一面,大家全都心照不宣。
项渊仔细想了想,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赵慎的清晰的印象,记得最深的,不过是原主对赵慎酷似男子长相的不喜。
酷似男子?项渊无声咧嘴笑了笑。
大幸!天知道虽然他是个弯的,可他对那些涂脂抹粉,翘兰花指的伪娘是真的不感冒。若是穿过来接手的是个地道小哥儿,他估计就得哭上一哭了。
穿过天井,就有小丫头候在廊下,见了项渊,CaoCao行了礼后便引项渊进了偏厅。已是深秋,偏厅里摆了几盆灿如烟霞的秋菊,角落里燃着香,味道淡淡的。
厅内右侧云石靠背椅子上坐着两人,一人年纪稍大,虽为男子,却穿红着绿,搽了脂粉。另一人面容疏朗,腰背挺直,做得端端正正,脸若冰霜,目不斜视,没有臆想中的羞赧,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刚进门的项渊。
许宜轩暗暗对比项渊和赵慎的身材,不由忧心。项渊是个典型文人,苍白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衬得自家小哥儿格外高大健壮,孔武有力。
许宜轩只不过是赵老爷的小侍,按理项渊是不必对他行礼请安,不过项渊打进来见着赵慎起,对自个的未婚夫还是挺满意的。赵慎的长相、身材都挺合他意,既然婚事不可更改,和赵慎过日子总比叫他娶个美娇娘或者伪娘回来要好很多。
赵慎冷眼瞧着项渊进门后神态平和的对着阿爹拱手问好,最初有些惊诧,不过转念就平静下来。和项渊一起生活五年,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表面斯文,内里虚伪y-in险的小人。明明瞧不上从商的大哥,却又舍不得大哥从商后所供给的银钱。明明不喜男子小哥儿,却能为了他所谓的堪比嫡女的陪嫁舍脸求娶。在项渊眼里,没什么比他科举考取功名更重要的。这会对着阿爹谦和有礼,不定又打什么龌龊主意!
许宜轩没料到项渊能对他这么有礼,一时有些慌乱,开始想好的词也忘光了。只是翻来倒去的嘱咐项渊好好对待赵慎,小心翼翼的,生怕项渊翻脸。
赵慎在旁听着,不由心生酸涩。他为何就没能生成个男子!
若是他为男子,就不用被逼着嫁人,阿爹也不用小心谨慎的活在赵府后宅,就盼着太太能抬抬贵手,别把他胡乱许了出去。可阿爹再谦卑又有何用,他还不是照样顶替大小姐嫁去项家?
项渊可不知赵慎冷面下的心潮起伏,他像模像样的坐在赵慎对面,看着正一本正经的回答许宜轩的问话,实际上正用眼角肆无忌惮的打量未来的夫郎。
目似寒星,面容俊朗,坐姿端正,宽肩细腰,不错不错!细看之下更是合心意。
赵慎被一股如芒在背的目光刺得回过神儿,撩起眼皮快速扫了眼对面的项渊,见他认认真真在和阿爹相谈,皱了皱眉,感觉错了?结果刚一移开视线,那股灼人的目光又跟了过来,赵慎暗自咬牙,猛地对上项渊没来及收回的眼角斜光。
项渊被抓个正着,也不害臊,反而转过脸正大光明的盯着赵慎仔仔细细瞧了半晌。
赵慎:············
赵慎差点忍不住把手里的茶杯扔过去。
许宜轩显然误会俩人正眉目传情,嘴角含笑找了个借口出去,留下两个年轻人独处。
“最近在做什么?”
项渊开始搭话。
赵慎冷冰冰看了他一眼,半天才答:“无事可做。”
“刚才带路的小丫头是你院子的?”
那个小丫头鼻孔朝天,对他这个赵府儿婿很有些不屑一顾,项渊只想探探赵慎父子在府里的处境。
显然,赵慎并没有领会这点,听项渊这么问,立马联想到项渊不爱小哥儿爱娇娘上头,脸色变得更难看,嘴角浮起冷笑,讥诮道:“你就别想了,人家可是太太院里的,要攀高枝也轮不到你。”
得,被误会了。项渊摸摸鼻子,忍下。暗自反省,以后还是改变下搭讪的方式,现在可不比以前,你一个男人家问起无亲无故的女子,不让人误会有企图才怪。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冷凝。
许宜轩适时跨进来,委婉的表示会客时间到了。项渊只好起身告辞,到了前院去辞赵老爷,果然孙骏也不在。赵老爷又勉励项渊几句,就端茶送客。项渊只身前来,走也利落。到前门处碰到几个捧着红木匣子的小仆,听他们低声交谈。
“老爷对孙秀才真是好,好不容易给大公子求来的文集居然也给了他一份。”
“能不好嘛,他可是咱们大小姐的未婚夫!若是孙秀才考得好,日后入朝为官,咱们赵府不也能跟着沾沾光?”
之后的话项渊没有再听,不过也算是明白他和赵慎在赵府是个什么地位了。
回到家,项渊一面着手准备婚礼的事,一面坚持不懈练字,读书,把原主之前买回来的策论集子,一遍遍翻看,默默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