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玖安和自家带来的老仆一个桌子,睁大眼睛东瞧西看。
这可是他家小叔管着的地界呢!
“你们咋个来了?进县城的那段路修好了?”
“还差那么一点,正君瞧着日头大,都叫歇歇,两刻钟之后再过去。”
“正君人就是好!”
“可不是,前儿我弄丢了对牌,差点要白干一天的活计,急得差点上房子。正君听说,叫来我那一组的,挨个细问,见我果然干了那么多活,立马就叫账房给了铜板,嘿,一个子都不差。”
“你这糊涂虫,幸亏遇到的是正君,若是郝无思那厮,八成要白干!”
“可不是,那厮抠门着呢,生怕咱们多拿了铜板。”
“哈哈哈,他能不心疼妈!我听说啊,这修路的银钱,大半是他门郝家出的,面上说是捐的,实际啊,八成就是之前贪墨的。如今项老爷一来,还不乖乖吐出来!”
“就是就是,不然依那厮抠门劲,会白拿银子出来?”
众人一起附和,吧唧着嘴吃花生米,赵馨兰听得直皱眉头,心下一阵嫌恶。
“当初听大老爷说一个月最多能拿一两银子,我还不信。如今瞧那孟广知,不过是想出个能快速黏合土的法子,就被大老爷奖了二两银子!我的老天爷,整整二两银子呢!加上孟广知自个干活挣得钱,一个月结钱时,拿到手整整有二两银子加六百个铜板!”
“还有我们那的阿庆,砖垒得好,也被奖了五百铜板呢。”
“啧啧,可惜咱们只会傻干,不然花心思琢磨琢磨,说不定也能得奖励银子呢!”
“牛二你就算了吧,要不是大老爷开恩,你们这会还搁衙门关着呢!”
牛二瞪大眼睛不服气,嚷嚷道:“我牛二如今可改好了,你们老提过去那点混事做什么!我牛二起码是一开始就来修路的,可不像李大头那些人,净想着偷懒,被关起来饿了两天才放出来,还不是照样要老老实实的干活!”
“咱们项正堂那可这是个好官,不老实点干活,咋对得起自个良心。我听他们说,等路修好了,咱曲州的物产能运出去,可以卖很多银子哩。”
“哎呀,去干活去干活,这日子有盼头,咱就有使不完的劲。”
歇脚的汉子一窝蜂朝外走,边走边有人念叨:“听说咱们正君有了身子,我家那婆娘养了好几年的老母j-i,不知道正君吃不吃。”
“正君胃口可好呢,你送去保管行。”
其余人再嚷嚷什么,赵馨兰都没听清。她脑子乱哄哄的,只一个念头不停转着。
赵慎有了身孕?
不是说一直都没孩子吗?怎么就突然有了身孕?
右手不自觉摸向小腹,赵馨兰神情晦涩。突然间,就对此行失了兴致。
原以为此次来,凭着孙骏通平府通判这个比项渊曲州县令要高的职位,能扫平她心底的郁气,却不料他竟然有了身子!
而她,至今还没消息!
等真正见到赵慎,赵馨兰心底已经不知是何滋味了。
赵慎很忙。
她们到时,他身边围着一群人,正七嘴八舌的汇报什么。她只看到赵慎皱了皱眉头,身边立时就有人站出来不轻不重斥责两句,然后挨个排好顺序,一个接一个汇报。
赵慎一身天青色轻薄长袍,端坐在桌前,腰背挺拔,神情温润,眉眼间不见一丝郁气愁苦,也看不出是有了身子的模样。
见到她,赵慎明显很意外,待见到跟在后头的项玖安,更是吃惊。一面吩咐人去请项渊过来,一面招呼她落座,又叫人端茶拿点心果子类的,行动言语间,全是当家主母的派头。
赵馨兰说孙骏被调到通平府任通判,她跟着到任上,又接了项家大嫂的托付,把项玖安带来交给项渊,便跑了这一趟,顺便也来瞧瞧赵慎。不管怎么说,俩人都是赵家人,如今共处一地,自然要相互照应。
赵慎一面听一面点头,大略问了问赵老爷和赵太太的身体近况,便没了言语。赵馨兰也一时不知该怎么聊下去。
名义上,她和赵慎是哥儿姐,实际,俩人说过的话,不足十句。之间的情分,比之街坊邻里还不如。
“锦言,淙子说你这头联系好了人,现在是否能去看看?”
进来说话的,是项渊的二姐夫,徐仲安。他比赵馨兰早到五日。
“找好了。宋大,你去叫李家下洼子的阿琪过来,还有上洼子的小鱼,也一起吧。”
宋大在外头应了一声,盏茶功夫,就带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进来。
赵馨兰有些不自在,定睛再一起瞧,其中一个,明显还是小哥儿。她转眼瞄了瞄赵慎,低头喝茶。
徐仲安想做土特产和Cao药这一块,赵慎想到之前见过的阿琪,似乎他就是捣腾这些的,便把人叫了来细细问过,果然阿琪讲得头头是道,且颇有几条来货渠道。两方都有打算,赵慎便当了这中间的引荐人。
那头徐仲安见是两个年轻人,有些不踏实,不过在询问后,便打消了轻视,几人挪到外头,围在石桌前,细细讨论。
越是深入接触,徐仲安越是佩服。来之前,他还暗想,淙子初来乍到,怕是很难在曲州打开局面,拉自己来这做生意,恐怕也有想借他破局的意思。没成想到这之后,他的所见所闻,都在明白显示,淙子根本不需要他来帮忙,叫他来,真的是打着帮他的主意。一时,徐仲安心底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对项二姐升起十二分的怜惜来。
而赵馨兰,她正在承受这些冲击。
第53章 我很好
有人逆着日光进来,器宇轩昂,修长有致,气度雍容,举止翩翩。行走间,身上带着种似乎浸 y- ín 簪缨世族或诗礼之家十几年方养成的风仪。叫人望之即心生好感,赞一声: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这个人,是,项渊?!
赵馨兰忍不住瞪大双眼,惊愕的微张双唇,没失态的惊叫出来,已经是非常克制的。
项渊大步走到赵慎跟前,先是不动声色的细细查看一番,见他脸色表情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媳妇打刚诊出身孕时吐了几场后再没反胃恶心,胃口也比之前好了不少。可项渊总记得最开始他面无苍白,吐出胆汁的情景,忍不住担忧,总是要确定他神色红润才放心。
“茶点有用吗?”
“嗯,吃过的,今个儿齐掌勺做的芙蓉豆沙饼,味道很好,一会你也尝尝。”
许是有了身子,卸下一大半心事,赵慎如今面上总不自觉带着笑,眉眼弯弯,看得项渊心情也总是很好。
点点头,项渊跟表情怔愣的赵馨兰见了礼,之后转头对上项安玖,温和道:“小玖,你过来,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项安玖很紧张,急忙应一声,站起身,双手悄悄备在后头,蹭了蹭手心冒出的汗。
赵馨兰愣愣的看着项渊带着项安玖进去书房,然后合上房门。
项渊如今居然是这个模样的?!为什么之前不是呢?为什么成婚前他却是一副上不得台面,惹人发笑的样子?
赵馨兰只觉得脑袋嗡嗡响,一时昏昏沉沉。
之前,她安慰自己,纵使孙骏学识才干不如项渊,可起码人品风流倜傥,瞧着就赏心悦目,也算聊以慰藉。可如今瞧见此间模样的项渊,她却无法淡定。
“你,你和项渊,可还好?”
踌躇盏茶功夫,赵馨兰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赵慎奇怪的看她一眼,道:“挺好的,大姐呢?姐夫调来通平,可还适应?”
“我当然也好,你姐夫对我千依百顺。这次送项安玖过来,更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我都烦了他唠叨。”赵馨兰矜持的扶扶鬓间珠花,做出副苦恼模样。
“那挺好的。”
赵慎嘴角有点抽,他怎么感觉赵馨兰是故意炫耀来的?可是,有必要吗?她过得好,他不会难过,过得不好,他也不会开心。即便当初没有换亲,他也不会被赵老爷许给孙骏,赵馨兰真没必要如此防备的。
再者说,在他眼里,一千个孙骏都抵不上一个淙子。他抽了疯才会去嫉妒赵馨兰。
俩人间又沉默下来。
赵慎有事想去忙,可赵馨兰不说走,他也不好开口撵人,只得陪在此处,干坐着喝茶,一时颇觉无趣。
书房里,项渊展开项安玖带过来的李氏手书,上面解释了为何送项安玖过来。原来项礼几个月前纳了一妾,其间的曲折李氏一笔带过,在项渊看来,左不过英雄救美这种老套把戏。不过那妾室到颇知情识趣,哄得项礼晕头转向,与发妻凤娘也有了嫌隙。妾室带来一位兄弟,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时不时的勾搭正在官学读书的项安玖出去乱混,还净是往些腌臜地方去。项安玖年纪小,虽勉力拒绝,可十次里总有个五六次要被得逞。凤娘为此和项礼闹了几场,却都被那妾室得了便宜,自己反倒越发和项礼离了心。凤娘没得法子,唯恐项安玖被那妾室和她兄弟毁了,急忙找李氏求助。恰巧得知赵馨兰夫君要调往通平府,两个女人家一合计,瞒着项礼就匆忙送项安玖出来投奔小叔。
项渊皱眉看完,在他印象里,项礼虽不得已入了商,可身上还是带着读书人家子弟的矜持,断做不出宠妾灭妻的道理,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隐情?
“平日都读了什么书?官学上念到哪里了?”
项渊自认态度已经非常和蔼可亲,可项安玖仍旧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在他面前,问他读书如何的,可是鼎鼎大名的状元公啊!他若是中个秀才,娘亲估计都要高兴得直拜菩萨。状元,那是想都不敢想的。